林杏去给广成王府报信的人回了话,等下老太太便要来崔家看南央。随后,宫里也来了旨意。
南央感激着祖母,又觉得愧对于她,既期待又惧怕。
可当南央见到她时,便什么都忘了。忍着不哭,是小辈儿应该做的。祖母已经七十岁了,经不起南央将烦恼的都一一脱出。只报喜不报忧,假装还不知道崔乾和昌平公主的事。
但该提的还是要提。南央俏皮的询问她们,“母亲去了哪?是到了郊外的庄子去了吗?”
几位姑母和婶娘也是心疼的抹泪,偷摸的转头,拉着南央的手,左问右问的。
大姑母岔开话题,又含混的解释,“公主怕是今晚赶不回,叫你不要等她”。
最后,也还是南央他们怕老太太过于哀伤,半开玩笑的哄着她高兴,才不依不舍的回了府中。
晚膳后,南央就望着门口。
皇后直接来了崔府。南央见了她,便如见了母亲一般。
在崔氏面前,南央是个做儿媳妇的,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老太太那里,南央是个孙女儿,也不能总叫她老人家糟心。可皇后一直待南央如亲生骨肉,如今能依赖的长辈却只有她了。
南央这次才真的大声哭了出来。
“央央,你受苦了”。皇后坐在南央床榻边上,慈爱的抚摸着她的额头。
优雅的妇人更咽着,怀抱着她,“央央,当时你怕不怕?我们家最宠的孩子,竟然遇到了这种事。当时,我就担心”,皇后顿了顿,似乎是在整理情绪,“幸好,回来了”。
“回来就好!央央”,皇后盯着南央,用手绢给她擦泪,“回来就好。在家里,咱们就不怕了”。
本来,皇后是想把南央送到宫里照顾的,但是,挨不住南央的推辞——她有别的事情做。
夜已经很深了,皇后舅母走了之后,南央便叫了云杉和林杏过来。
“叫小厮套车,我要去庙里为母亲守灵”。
“郡主”,她们两人还想阻止,毕竟南央如今还不能下地,更不能随意着凉。
“快去”,南央几乎没了力气,枕在靠背上,喘了口气。
见云杉不动,便接着命令,“别大动干戈,咱们瞧瞧去就行了”。
南央蹙眉盯着云杉,哪怕她们下跪哭求,也没能改变心意,甚至还大发脾气质问,“你们是要我这个做女儿的,连母亲的面都瞧不到吗?”
也许是觉得口吻太重了,南央放缓了一些语速,“快去,去了我就好了”。
夜里宵禁,城中各处没个光亮。可南央一点儿也不害怕,因为这种路,她已经走了太久太久了。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父亲不在,一大早便外出监工去了——他想给南央的母亲建座专门停放牌位的庙宇。
南央却松了口气,终于被引至灵堂。由小厮抬着竹椅,她终于摸到了母亲的棺椁。
冷浸浸的,周遭放着父亲从库里提出来的几百斤冰块。
早在庙门处,云杉就为南央穿好了厚实的冬衣,略微解释了下,“殿里太冷”。
初时,南央还在疑惑云杉的行为。如今,倒是很感谢父亲的细心。他或许想着南央不一定什么时候醒来,多延迟点日子,便能让南央少一些遗憾。
父亲懂她。
南央由云杉和林杏几人合力搀扶着,双手抵在昌平公主的棺椁前的蒲团上,庄重的磕了几个头。
“母亲,央央回来了”,南央不管不顾的大声的哭着,听起来就觉得撕心裂肺,声声泣血。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南央,连云杉和林杏都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既想劝诫,又想让南央全部发泄出来。
南央不想要皇后担心,所以适当的撒撒娇或者哭一哭才显得正常。但也不能过,终究不能将自己心里全部的痛都掰开给她看,让皇后也跟着担忧。甚至,后悔当时没能拦住南央和崔乾。
命运如此,南央也不愿多给家人带来过多的伤怀。
只有在逝去的母亲这里,才能放肆的表达着一切令她不满的东西。
懊悔,自责,悲伤,愤恨,难过,“和崔乾一样,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不孝女南央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若是自己早些醒来,该有多好!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南央怎样都想不到,林城一趟,便天翻地覆。所拥有的不过是沙子而已,看似满掌满盈,却终究是要散的。
朝生暮死,生如蜉蝣。
南央守了整夜,脸就没干过,泪水如同开了闸般不受控制。
实际上,南央也从未管过,她任由自己就这么消沉下去。
南铎还未回来,大半是知道南央醒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见她,又想着赶紧建好庙宇,将昌平公主搬过去。“他总是这样,不善言谈,生闷气或者难过的时候,便拼命的做事”。
“以往,都是母亲在他身边安慰”。
南央身子到底虚弱,撑到快晌午,便不行了,起了高热,说着胡话。南铎如此,才从监工处赶来。在她房间坐了很久,愁的神色憔悴,嘴里念念有词,“救苦救难太乙天尊救救我儿”。
这段时间,家国不宁,许多人过得太苦了。
南央昏睡了两日,醒来便见到了她的父亲。南铎沉默了许久,才背起身说,“央央,父亲入了道。以后,专心为你母亲祈福,多做些金元宝,让她不受罪”。
“你”,南铎顿了顿,几近更噎,“央央,你要懂事些。照顾好自己,不要叫你母亲担忧”。
南央还未仔细瞧瞧他,父亲便走了。到了门口,他突然停下步子,声音抖动着,“央央,我已经将你母亲的棺椁迁出。你在这,她有牵挂。总之,对你们不好。踏实在庙里养伤,好了便回去吧!”
南央是大声叫了他的,可再没了应答。
一场高热,几乎将她半条命给去了。所以,她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到底是哪个发生了。南央甚至不愿醒来。
周遭道士们的早课先是念得她头疼,后来便也习惯了。一日不听,便觉得整个人都安生不了。
南央觉得应是很多人来庙里看过她了,但云杉和林杏与她说时,她又仿佛全无印象。
费脑子的事,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动的。
从夏至冬,竟然像过了几辈子那么长。直到快要春节,崔氏找人来请,让南央回家里一同喜庆喜庆。她才后知后觉,原来已经又是一年了。
崔乾和母亲应该都是希望她好过的。父亲那里也给她送了些福字,亲手为她抄的经。皇后也时常念叨着南央,所有人都盼着她快点捡起生活的希望。
“回去吧!”南央勉力笑着,嘴里的话像是对她而言,不痛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