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噩耗,等同于致命一击!孔立强悲痛难掩,怔怔无言,泪流不止。
这一晚,是不眠之夜。他坐在客堂里,整整坐了一夜,心伤人枯槁,失神落魄心如刀绞,唯有眼泪止不住。
哭泣无声,直到鸡叫声开启了凌晨天幕,孔立强这才从悲伤中醒过神来。
孔立强想给父母立个牌位,却因为家中没有香炉、灵牌,权宜之间,便在桌上竖了一块木板,用碗装了半碗米,充当香炉。身边没有香,便在碗中擦了三根筷子;家中没有黄纸,便裁剪了一份报纸,权当黄纸烧了。他朝虚拟的灵位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洗了一把脸,衣服也没有换,精神恍惚地去了公司。
卓立男早到,一见孔立强一身憔悴的样子,顿时被吓了一跳,悄然跟在其后,进了办公室,才慌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孔立强一屁股坐上椅子,双眼无神地看着卓立男说:“把门关上。”
卓立男关上门,疾步走过来,关切地问道:“你的眼睛通红,一夜没睡吧?到底怎么啦?”
孔立强盯着卓立男看,且一眼不眨,眼中的血丝似乎在燃烧,随时喷爆欲出!
卓立男被看得发毛,打了一个哆嗦,绕过办公室,贴近孔立强再问道:“你倒是说话呀!”
“我父母的事,你是知道的?对不对?为什么不跟我说?”孔立强的语气透着一股悲凉,目光如电,像是一道寒光,扫视着卓立男,一句一个问号。
“你的父母?怎么啦?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呀!”卓立男一脸的无辜而又委屈,摊了摊手回答。
“你别骗我,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说我瞒你?我知道的事,都会告诉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孔立强,你到底要问什么?”
“卓立男,你一向要守纪律,你最讲原则,这么大的事,你也会像没事一样,对我守口如瓶。你这样对我,叫我以后如何跟你继续工作?”
“你疯啦?说这种话!立强,你别着急,跟我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听到了什么?我卓立男对天发誓,只要不违背组织纪律和原则,我绝对不会有事瞒着你。”
孔立强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说:“我父母,以及,我姑姑,还有孩子,他们都被日本人杀了。”这席话,尚没说完,大如珍珠般的泪,已夺眶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此刻,面对卓立男的否认,哀恸再难抑制,大如黄豆般的成串泪珠,顿时化作了倾盆大雨。
卓立男顿时被他的话惊着了!不觉哀眉一皱,一把拽住孔立强的肩膀,连忙问道:“你听谁说的?我真的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起过!”说完,见他伤心难过,那无助无力的模样,她的心在绞痛,当即孔立强的头搂在怀里,悲伤感染着悲伤,也是一串泪珠夺眶而出。
孔立强挣脱出来,轻轻地推开卓立男,满眼幽怨地看着她,满含愤慨地说:“组织可以不信任我,也可以调查我,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们的上级,我们的领导,还有没有一点人性?还讲不讲一点伦理?”
“你怎么可以怀疑组织?立强,你别激动,你听我说。一来,你的消息是否属实,我还需要跟上级求证;二来,假如上级刻意跟你隐瞒真相,我想一定有组织的考量,我们不能意气用事。立强,你给我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满意的答复?我们都已经被组织抛弃了,你还怎么跟他们联系?”
“总会有办法的,我们需要的是时间。”
“别跟我来这一套!卓立男,我承认,你做思想工作有一套,但在这件事上,我不认同你的做法,我对你和组织,已失望之极。”
此刻,孔立强一根筋到底,一心以为,是组织领导隐瞒了自己父母和姑妈以及小灵芸的死讯。
“孔立强同志,我们都是党的人,你怎么可以用个人的私情杂念,凌驾于我们的革命信念之上!你的觉悟到哪儿去了?居然说如此大不韪的话,孔立强同志,我必须提醒你,你是一个**员,不应该道听途说,而是应该摒弃私念,无限信任组织的领导。”
“别跟我讲大道理,要是这种事落在你的头上,你也会无动于衷吗?你父母是生是死这样的事,也会不顾不问吗?”
面对孔立强的二连问,卓立男有着莫名的悲呛,但她的党性,却把使命看着高于一切,哀怨地凝视着他说:“生命发乎父母,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何必跟我较劲?你父母的事,我们还没有证实,你怎么可以失去理智?我还是那句话,一有机会,我一定会向领导请示。现在,哪怕是天大的事,我们也必须放在一边,这是党的纪律!你跟我抱怨,只能说明你的革命信仰不够坚定,这是要犯错误的。”
“你别跟我扣帽子,不想听。既然是这样,我已无话可说,反正是组织对我有了成见在先,也别怪我灰心丧气。卓立男,我不干了。要么我明天就自己找部队去,要么现在就脱党,从此与组织再无瓜葛。”
“孔立强同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依我看,你是在思想根源上出了问题,你真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言行了。孔立强,我提醒你,你必须赶紧冷静下来,做深刻的检查,认识你的错误,纠正你的错误观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假如你不知悔改,一直这样错下去,将会非常危险,就算你不脱党,组织也不需要想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
“你开除我吧!你可以代表组织……”
他们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直到有人敲门,这才止住话语交锋,彼此装出没事一般,把这事搁置了起来。
孔立强转过身去,面朝窗外,背对大门,以免被来人看穿。
卓立男一听见敲门声,立即用衣袖擦干眼泪,用极快的速度冷静下来,代替孔立强说了声“请进!”
来人是顾律,他一看办公室内气氛不对,马上察觉到了异常,便远远地站在门口,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说:“柴油交易的事,想请示一下老板。”
孔立强还没从悲伤又激愤的情绪中走出来,便没有作声,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卓立男见状,立即说道:“这笔生意不是已经谈好了吗?”
顾律说:“老丁经手的,他来公司第一次与人签约交易,生怕有不到位的细节遗漏……”
卓立男摆了摆手,继而指了指孔立强说:“不用请示的,由你把关他放心的!”接着挥了挥手,同时用唇语道;“他心情不好!”
顾律立即点头哈腰道:“明白!明白!”说罢,他退了出去。
公司运作没有回头路,尽管组织与他们切断了联系,但身份没变,仍然呈休眠状态,生活也还得继续,眼前的路,只能朝前走。只是,他实在悲伤过度,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内,一天没有出门,也一天没有做事,更是一天没有吃饭,蜷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卓立男不知道如何劝慰孔立强,也就不敢打扰他,待顾律离开后,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不敢烦扰孔立强,犹豫了一会,悄声退了办公室。
公司有事,她便挡着,有人找他,也帮着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