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耳畔,泛着温热,这似乎是夏天。
林楚睁开眼,目生恍惚,我还活着?
四周隐约的呼吸音浮动着,他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在四周扫了几眼,接着怔了怔。
熟悉的校服,年轻的脸,这个场景自他心中最隐秘的角落里蓦然涌了出来,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放下了,没想到记忆还这么深刻。
这一天,应当是高考公布成绩的那一天,他似乎是在对着校花表白。
抬头,一名穿着校服的女生果然正在看着他笑,很漂亮,瘦削的身形,精致的脸,雪白的肌肤,高高的马尾,组合成了初恋的模样。
“林楚,表白啊!”“加油啊!”
四周传来同学们的欢呼,这一次之后,大家天南海北,再难相见。
他表白的女生叫杨雪莉,临山一中的校花,学校里许多男生都暗恋她。
只是在林楚的记忆深处,清晰地记着,这一次表白之后,杨雪莉直接将花甩到了他的脸上,当场拒绝了他,还说了一句“你配吗?”
这是梦吗?
林楚用力咬了一下舌头。
很疼,他晃了晃头,这不是梦,可是他应当是死了吧?
他还记得半生阅历,学习一直普普通通,不好不坏,高考成绩也不算好,在表白时还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打击之后,他放弃了从前的规划,去了一所东海的三本,民办大学,在校期间也一直都是普普通通的。
毕业后他进入了广告公司,好在他足够勤奋,再加上赶上了时代的红利,在东海买了房,后来开了公司,赚了一些钱,只是在东海这样的一线城市中,他依旧算是一名普通人。
三十四岁那一年,他守在公司里加班的时候,再也没有醒过来,当时他还听到有人在他的身边喊了好几声,声音急切,似乎就是高中的一名同学。
只不过当时他怎么努力也醒不了,最后一刻他就是在想着,这辈子,值吗?
值吗?林楚也不知道,三十四岁了,还没结婚,女朋友谈过六七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很平淡。
不过他的身边也不缺美女,在东海有房、有车,手里还有点余钱,虽说不是真正的有钱人,但还有个户口,这足以吸引到一些想要来东海安家的女生了。
再加上林楚长得还不错,否则以他这种普普通通的学习情况也没有胆气追杨雪莉。
他尝试过了不同的女人,似乎也不亏,相比起来,杨雪莉漂亮归漂亮,但似乎还算不上顶尖的漂亮,这一次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现在想来,这辈子还是值的,唯一亏欠的就是生他养他的父母了。
杨雪莉看着林楚道“林楚同学,你拿着花是要送给我吗?”
“几点了?”林楚问道。
杨雪莉一怔“你说什么?”
“我问你几点了!”林楚平静地问道。
一侧传来男生的大喊“上午十点整!阿楚,怂了吗?”
“十点了啊!”林楚点了点头,扭头看了一眼,他想起来了,说话的人是他的同桌孙扬,人很高大,就是有点胖,为人也仗义,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这时他想起他死的那一晚,就是孙扬在他的身边喊了一嗓子,他也是他十几年后唯一的知交,一直在帮着他打理公司。
杨雪莉低头看着他“林楚,你到底要不要送花给我啊?”
林楚笑了笑,吁了口气,同样的画面再经历一次,他觉得很有意思,回到十六年前,他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心中很平淡。
或许他不想结婚也是始于这里吧,杨雪莉让他受了些伤,年轻的心总是太柔软,经不起风浪,经不起刺激。
顺手将手中的花丢到了地上,林楚踩了几脚,扬了扬眉“谁说要送花给你的?你配吗?在我的心中只有学习,没有女人!”
四周一片安静,接着爆发出一阵的欢呼“这也行?”
“阿楚,厉害呀!”孙扬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更多的人却是一脸异样,没有人能看明白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林楚就是为了耍杨雪莉的?
杨雪莉大声道“林楚,你别后悔?”
“后悔?为什么要后悔?”林楚摇了摇头。
杨雪莉一脸恨意,跺了跺脚“林楚,你才考了五百四十分,就能上个三本,神气什么?我们班班长考了六百四十分,可以上985名校了,比如说是我们省内的山江大学!”
“我什么时候神气了?我考得再差似乎也比你高几分吧?”林楚笑了笑。
四周传来一阵的笑声,孙扬笑得最响“阿楚,够爷们!”
一名戴着眼镜的瘦削男子走了过来,站在杨雪莉的身边,板着脸盯着林楚“林楚,又欺负雪莉了?”
“班长,你这是要表白?”林楚看了他一眼,接着耸了耸肩道“花还在,你拿着吧,不用谢我。”
林楚将地上的花踢到了班长的面前,残破的花上带着鞋底的尘土,像极了被蹂躏过的鲜艳。
“林楚,我要去山江大学了,你这成绩,将来是打算去皮鞋厂干呢,还是打算当装修工人?”班长看了一眼地上的花,脸色有些阴沉。
四周一阵的轰笑音,这一年,成绩好的人总是能得到一些额外的尊重。
林楚转过头来,扬了扬眉,平静道“我就不能复读一年?”
“复读生?你以为你复读一年就能考上一本了?”杨雪莉哼了一声气鼓鼓的。
林楚笑笑“我就没打算上普通一本,总得上一个985名校吧。”
“你要是能考上985名校,我就接受你的追求!”杨雪莉大笑了起来,带着讥讽。
林楚摇了摇头“我什么时候追求你了?杨雪莉,别自作多情了,我要是复读一年考上了985,不如班长在操场上裸奔一圈?”
“好,那你要是考不上呢?”班长盯着林楚。
他认真道“那我就绕着临山一中裸奔一圈。”
四周一阵的起哄,年轻的心总是有些骚动,喜欢看这样的热闹,林楚也觉得很开心,年轻的他不必再像是从前那样小心翼翼,可以带着年轻的张扬。
摆了摆手,他转身就走,脚底上还沾着几片花瓣,片片散着,被走路的风扬起,飘落,很艳,却又落满尘灰。
这一年,夏,林楚觉得他换了一个人,十八岁的少年,身体里装着一个三十四岁的中年人,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虽然他并不想重生,但他还是回来了,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2005年,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