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寒冬,住在冰冷的宫殿,没有火炉暖身,没有下人侍奉,一介残废衣食住行皆不方便。
一身狼狈,满目沧桑……这是宴临以为的。
当他踏入殿中,看到的却是永远从容不迫的扶颜公主。
仿佛她依然运筹帷幄,无所畏惧。
宴临稍怔。
看到他来,扶颜却似早已料到,淡定的坐在窗前∶“殿内鄙陋,大将军请便。”
……是了,他不再是一身莽撞的小侯爷,而是权势滔天的镇国大将军。
宴临晃了下神。
他将半壶酒放在桌面上,说∶“今日,来为长公主践行。”
多年的颠簸沧桑让他褪去了年少的冲动劲儿,出口的话再怎么坦荡都透着股成人的圆滑。
扶颜公主轻笑∶“多谢大将军。”
说是多谢,她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宴临已经习惯。
扶安对她感情复杂,倔强着不肯前来,他也不过是替扶安来见她最后一面。
宴临带来的是烧刀子。
味浓似火烧,入口灼喉,是烈酒。
边关战士的最爱。
宴临为她小斟一杯,递到她眼前∶“思来想去,还是这酒最配你,也不知道长公主还习惯与否。”
扶颜瞧着杯中淡黄液体,这酒浊,倒在白瓷杯中,透着股粗鲁的格格不入。
扶颜接过,苍白的指尖触在白玉杯璧,仔细端详着杯中酒。
“配不上。”
宴临皱眉,以为她嫌酒廉价。
未料她下一句∶“应用陶碗配。”
宴临稍愣。
扶颜公主心思深沉,笑颜下是牢不可破的七窍玲珑心,说话永远滴水不漏。
唯有这次,宴临从这寥寥五字下,窥到了她掩藏极深的那一点本我。
宴临忽地闪过一个荒谬念头∶世人皆道长公主双腿残疾从高台跌落,因此才性情大变报复大楚。可……如果这人从未变过呢?
他缓缓开口∶“长公主,我年少时曾见过你。”
扶颜看他。
宴临年少也是个荒唐儿郎,后来跟着父亲走遍大楚,方才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家父认为长安多纨绔,怕我跟着学坏,小时候曾带我遍历河山。十二岁时,我跟他去了大漠孤北,边城多战事,常常半夜击鼓,我当时……”
他忽地顿住。
他当时看到了镇北王,意气风发坐于马上的镇北王。
“那时候你着盔甲,披红袍,一马当先于月色下杀百人,刀过血溅。你说,辱大楚者,虽远必诛。”
再后来,镇北王战中惨败,落下终身残废,再难驰骋。
无数人扼腕唏嘘,悲叹不已。
没有人知道,遍揽山河之后,父亲问他志向何在。
宴临却想起那月下的女子,想起外面的流言,握紧了拳说,边关。
宴临思绪翻涌,回忆不断,扶颜却已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烈酒灼喉。
扶颜多年未饮,当即呛得胸腔震荡、咳嗽连连。
她缓了好一下,才朝宴临忽而一笑∶“扶安那孩子,就交给小侯爷了,莫要负她。”
宴临又皱眉。
明明所有事情都已解决,为什么他心里会彷徨不安?
下一刻,酒杯跌落地下。
扶颜头仰在轮椅椅背,宽袖中素手滑落,唇边溢出鲜红血迹,悄无声息合了眼。
宴临大惊。
“你……!”
酒中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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