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国对这展沉是如此的疼爱,可到头来竟然任凭这样的爱变成了覆灭人性的海啸,真是一个可怕的悲剧。
“我知道你的后半生很孤独,这个孩子不仅给你修钢琴,还像家人一直陪你聊天、关心你、帮助你。他是你余生的最后一团火苗,是你面对疾病与死亡的勇气所在。你很爱这个孩子,所以你想保护他,而不是毁了他。”陶林最终还是开了口,但他把所有的话都说得很含蓄。
“负罪而活的日子非常难熬,我相信你一定愿意为他的人生考虑更多可能性。”他说。
陶林垂着头,他无比期待着李远国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但他在苦等几秒后,仍然没有听见老人的声音,陶林以为老人是在反复思考着什么。
可是下一秒,他不经意地转头看向病床边监控生命体征的仪器,上头的心跳速率似乎在缓缓下降。
陶林心里一磕,赶紧低头看向病床上的老人,他的眼皮沉沉地往下坠去,气息也轻飘飘的,看起来像是随时可能睡去的样子。
他根本不是在思考,而是毫无预兆地陷入了昏迷。
“医生!医生!病人的心跳在下降!”陶林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赶紧冲出病房,着急地向护士站的方向大喊起来。
“什么?”医生听到陶林的求助,赶紧朝病房的方向跑。
陶林的脑子被突然炸成了一片空白,他撑着眼皮,最后一咬牙重新冲回到了李远国的身边。
“您实话告诉我,郑萱坠楼之前,从你家离开的人,是展沉还是展玫。”趁着医生没来,他整个人趴在病床前,激动地提高起音量。
最重要的证词还没有被套出来,陶林不甘心让李远国就这样带着秘密死去。
可老人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微张开嘴,迷糊地呢喃了几声分不清词句的话,最后再也没了动静。
“李叔!李叔!”陶林呼喊着他,后背冒满了冷汗。
仪器上的心跳频率开始加速下降,风烛残年的生命在飞速地流逝,陶林仿佛能看到撕破谎言的希望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终于破门而入,他们拉开陶林,围绕在李远国身边,快速而有条不紊地为他检查身体。
“怎么会这样,病人突然陷入昏迷!”
“这个病人刚刚才急救过,按理说不应该啊”
“快!推进急救室!”
混乱的声音充斥在陶林的脑海里,轰得他几近晕厥,最后连连后退了几步,一下子挨在了病房冰冷的墙上。
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巧,我刚要套出供词来不安感侵袭而来,陶林急促地呼吸着,脑子里开始不断思考着这种种异常。
就在这时,医生护士簇拥着李远国的移动病床奔向病房门口,病床从陶林身边擦肩而过瞬间,他一抬头看到那个还没来得及从床头移开的透明吊瓶。
“药水可能有问题,这是灭口谋杀!”一个想法冲进了他的脑海里。
陶林二话不说,跟着一群人冲了出去,他加快脚步,跑在主治医生的身边,然后匆匆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刑警证件。
“我是警察,这个人是重要的证人,吊瓶里的药水可能有问题,请立刻拔针,并且原封不动保留物证!”陶林喊道。
“啊?”医生听罢,囫囵将李远国手上的吊针拔了出来。
可是医生们急着救人,没来得及做更多反应,只能先草草点头答应陶林,然后将李远国连人带床推进了急救室里。
陶林最终被拦在了外头,他大喘了几口气,好让自己尽力保持镇定,然后赶紧给余子江拨去一个电话。
接着他大气都不喘一口,把事情的经过给余子江完整复述了一遍。
陶林很确定,有人已经发现自己正在收集口供,为了保护这个谎言,他要把知道真相的证人一一灭口。
“你在现场看好了,物证千万不能丢,我这就带人过来!”余子江最后说了一句,便挂掉了电话。
以余子江的出警速度,他十分钟之内一定可以赶到。陶林这才心安了一些,索性坐到了急救室门前的铁椅上。
他弯着腰,手肘撑着大腿,一边闭眼沉重地叹息着,一边不停往后拨动自己的刘海。
如果凶手再不落网,可能将有更多证人死去,这个悲伤的故事也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到那个时候,钢琴师的身上将积累下赎不清的罪孽,谎言与虚伪终将把他推向不见天日的深渊。
陶林想到某个一如所有正常孩子的稚嫩脸庞,一切都不能再这么错下去了
于是他在手机里翻找出了一个电话号码,深吸一口气,在屏幕上按下了拨出按键。
等待接通的提示音重复响了许久,陶林原本焦急地情绪都快要被这机械的声音完全消磨干净了,这通电话才最终被一个女人接起。
“喂,陶警官你好。”这是展玫的电话。
“你在哪?”陶林开口问。
“我在琴行呢”展玫回答。
陶林刻意停顿了几秒,展玫那头听不到多余的背景音,她所处的环境是安静的,果真与红日琴行顾客鲜少的环境特征一致。
“你们李爷爷在r城第一人民医院急救,我想你应该带着展沉来一趟。”陶林尽力保持着冷静,声音从喉咙里压了出来。
“什么?他怎么了!”展玫激动地几乎喊出声来。
“癌细胞扩散诱发的并发症。”陶林隐瞒了自己对于吊瓶药水的怀疑,他不想让展玫知道,这其实是一场灭口谋杀。
“我知道你们姐弟俩和李远国的关系很好,这可能是你们见他的最后一面了,所以我觉得有必要通知你和展沉。”陶林用低沉的声音说。
“求求你求求你帮我照看一下李爷爷,我和展沉这就来!”展玫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很快电话被匆忙挂断。
陶林顺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接着深喘了一口气往后挨去,后脑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