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婶虽然是帮佣出身,但好歹也做过二十年的二房东,进了凤凰台也不由惊叹。她并不知道这是冯济琛当年给女儿冯若云准备的嫁妆,也不知道林箫曾经住在这里,更不知道这是牧天拿翟山鹰换来的。
她在想着牧天和胡提真的是能耐,到上海才半年不到,就就买得起这么大花园洋房,实在是令人惊叹。
她也在盘算着如果胡提娶了自家闺女,不买房,住在这里也不错。
与苏小姐再续主仆之前缘?
这一点她有点不太甘心,毕竟这二十年来,自己是一个房东的存在,虽然是二。但也是房东啊。
如果不买房,住在凤凰台也不是不可以,甚至是比过去在七星里更有排面。可是问题来了,那自己的吃喝用度怎么办,积蓄不多,又总有用完的那一天。不能就靠未来的女婿吧。那自己就没有了硬气的资本了。另外,两亲家同住一个屋檐下,总不是那么回事。
要出去再找一家去帮佣?
这,自己不愿意,也做不来了。
这就应了那句由奢入俭难的话了。
夏如花却不这么想,作为母亲,她更希望儿子一家人住在一起。就算以后牧天成了家,也应该住在一起。
热闹不说,相互有个照应。
苏小小没有多想,在她的心目里,乔公馆或许是他最后的归宿。
三个女人坐在内院正房二楼的小客厅里,闲聊着,但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欧阳慧把原来大谷的金刚钻给了婉婶,婉婶就收着了。灰鼠皮的袄子也买了,也放在婉婶给欧阳慧准备的嫁妆里了。至于其他的旗袍洋装,凡是欧阳慧看中的,也应收尽收,春夏秋冬,里里外外全都置办齐了。
就等着双方家长定个日子,喜宴一摆,拜天地入洞房了。
这个事,大约要在一周内办了,因为肖荣光那里等不及,他跟郝思嘉自从到了上海一直住在旅馆了。
牧天答应的也是一周给人家腾出房子来。
平心而论,相比于欧阳慧,牧天更喜欢憨直的叶子,即便他为兄弟胡提终有归宿而高兴,但总有一种失落在里头。他觉得胡提要是娶了叶子,那他还有这个兄弟,但是现在他要娶的是欧阳慧,那这个兄弟大概率是没有了。
牧天回到凤凰台,见三位母亲正在二楼的小客厅叙话,就认真地请了安,就去后面花园里寻胡提去了。
胡提和欧阳慧正在花园里散步。
此时正是菊花爆蕾的时节,一朵朵的,含苞欲放,煞是喜人。
牧天见两人正卿卿我我,一时不便上前打扰,又觉得回去也无聊,就在亭子前坐下,摆弄着近前的菊花,摘下几个花蕾,一点点拨开,探寻着花蕊里的秘密。
倒也自得其乐。
亭子周遭种着一圈一人多高的茶花,有些浓密,在亭子前竖起了一道屏障,胡提和欧阳慧在亭子旁边的小径上走过,并没有看到亭子里的牧天。
凤凰台庭院深深,异常幽静,即便是胡提与欧阳慧小声的交谈,也声声入了牧天耳。
“实际上,嗯。我们也可以住这里的。”欧阳慧对胡提说。
“那好啊,我娘肯定很高兴的。那我们就不用考虑房子的事了,这里有三进院子,够住得很啊。”胡提的声音充满着喜悦。“以后有了孩子,就是三四个也住得开。他们也有地方玩耍。”
才二十岁,就想生孩子,这也太不合常理了,胡提的这种兴奋本身就很孩子气。
“你什么意思啊?”欧阳慧问胡提。
“什么叫我什么意思,是你说的可以住在这里,不用考虑房子的事情了。我只是说住这里更好,将来……”胡提解释地说着。
欧阳慧并没有等他说出将来的“憧憬”,“我听你的意思,你娘要跟我们一块住这里,还有牧天他娘?”她的话语里充满着深深的疑虑,甚至是恐慌。
“那是,我娘和二娘都是我娘,这是他们的房子,不住这里你让他们住哪里啊。”胡提想不通地说。
“那我不管,反正我不能跟婆婆住一起。我上过新学,是新式女性,跟老派的女人住不到一块去。”欧阳慧的话里已经有了生气的成分。
“这没有问题的,这么大的宅子,我们可以有自己的院子,我娘和二娘也不是那些不开通的人。不会对你有什么过分苛刻的要求的。”胡提的解释好像挺无力。
“那也不行,万一要吵架呢?我不想让人说我是个不孝儿媳。”欧阳慧这是在强词夺理。
“一家人在一个锅里吃饭,哪有锅沿不碰勺子的时候,吵架也是正常的,大家都包容些就完了,难道我们住在这里,让我娘和二娘住去外面不成?”胡提极力地在讲着道理。
“这个可以考虑。”欧阳慧立刻说着,声音提高了不少。
“什么可以考虑?”胡提追问到,声音里包含了严厉的成分,那是一种意想不到的愤怒。
“你娘他们住到外面去呀。”欧阳慧显然没有注意到胡提的愤怒,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
“你说什么?这是我娘和二娘的房子!咱俩住这里,还带着你娘,然后把我娘和二娘赶到外面去住。你这是什么逻辑?”胡提的话听上去已经有点怒不可遏了。
“什么叫赶啊,我们可以给他们租房,或者把你买的新房拿给她们住啊。”欧阳慧这话说得就有点不懂事了。
牧天这样想着。
“租房、买房?是你租啊,还是我租?你买啊,乃是我买?”胡提大约是在忍耐吧。
“当然是你喽。你要娶我的嘛。你没房子拿什么娶老婆啊?”欧阳慧的回答很干脆。
“这就是你在新式学校里学的东西吗?”胡提实在是想不通。
“这和新式学校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实话。”欧阳慧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胡提默然。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正在亭子边上,但有茶花树当着,并没有发现牧天。
牧天突然一阵难过,内心泛起了一丝酸楚,想冲出去大叫一声:爱谁谁去吧。然后拉着胡提走人。他不能让这样一个女人毁掉自己的兄弟。
可是他没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兄弟是怎么想的。
俗话说,鞋只有穿在自己脚上才知道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