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揣测,预想了一万个可能,但章嘉勇没有在其中找到一个完美的答案,等他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他在弄堂口不大的馆子里要几个菜,就就奔家里去了。
他打开门,只见丽丽跟辜柯南与辛雯雯交谈甚欢,正爆出一阵毫不收敛的笑来。
丽丽听到门响,转身看着章嘉勇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店小二,脸上带着刚刚剩余的笑容,就去收拾餐桌了。
有外人在的时候,这个丽丽还是给自己留些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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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算是好女人了。
章嘉勇心里有点小感动。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对人,尤其是女人不能要求太高。
辜柯南与辛雯雯是对着门口坐的,章嘉勇一开门,他俩就站起来了。
“辜兄辛苦,不好意思,冒昧打扰。”辜柯南满脸堆笑地说,“雯雯说在家闷得慌,又好久没来看望二位来,抬脚就过来了,实在有些唐突。但愿辜兄莫怪。”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章嘉勇立刻笑脸相迎:“喔呦,太欢迎了。我叫了几个小菜,咱们好好喝几杯。老没聚了,怪想你们的。前两天丽丽还说去拜望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倒先来了。太好了。坐坐坐,她摆好了咱就开饭。嗨,干脆咱们直接上桌吧。来来来。”
章嘉勇显得有点过分热情,一连声地说着。
辜柯南也没有拒绝,就揽着辛雯雯的纤腰,一起坐到餐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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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已经摆好了酒菜,提着食盒,拿了丽丽给的小费,躬身谢过先生太太,走了。
章嘉勇等丽丽关上门坐到餐桌旁,就打开老酒,给众人斟上,最后倒上自己的。
“辜兄今日登门,兄弟不胜欣喜,在下正有一事请教。”他端起酒杯,对着辜柯南说。话说得客气,但语气里却是要辜柯南必须回答的样子。
辜柯南也端起酒杯,轻松地笑着,“章兄客气,今日前来拜望,一是久未相聚,甚为挂念,虽然说起来也是同僚,但老兄在贝当路,我却在沪西,也难得见面。二是,我也正有一事请教。还望章兄不吝赐教的是。”他语意拳拳,真诚的如手里的老酒,散发着醇厚的味道。
这下章嘉勇倒不好说什么,只有等着辜柯南先发制人了。
丽丽听他们这么说道,率先讪笑了起来,“什么呀,你们这是,之来乎去的,酸不酸啊,两个抓贼耍枪杆子的,转什么文呢。都这么熟了,有话就说呗。拿腔作调的,听着费劲。”她说着,竟然抓起杯子,在辛雯雯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直接就喝了。
“嫂子威武。女中豪杰。”辜柯南放下杯子赞叹道。辛雯雯望着丽丽拍起了巴掌。
辜柯南见状,举杯示意了一下辛雯雯,两人也碰了一下,喝干了。
这小气氛,挠一下子就起来了。
章嘉勇也没犹豫,端杯喝酒。
他放下杯子,盯着辜柯南道:“啥事?说吧。”
辜柯南略一迟疑道:“我是想辞了这巡捕的差事。”他说着,伸手从上到下地在胸前拂了一下。
他是穿着制服来的。
章嘉勇立马怔了一下,用心地看着辜柯南,丽丽也立睖着眼睛,看看辜柯南,又疑惑地看着辛雯雯。
辛雯雯脸上的惊讶一点也不比章嘉勇夫妇脸上的少。
“哦?好好的差你不当,真想去搞艺术玩音乐?那玩意儿能养活你老婆吗?你们以后还要生娃,你挣的出奶粉钱吗?”章嘉勇自己也有些迷糊了,不自觉地跟着辜柯南的思路走了。
“老兄今天也去泰禾大厦看了,我有个乐团的。那是我刚一回国就弄的。”辜柯南凑近了些,有点神秘地说。
“刚一回国的时候就弄的?合着你根本就没打算当差?”章嘉勇更奇怪了。
“是啊,我回国来就是想搞音乐的。”辜柯南道。
“那你还在法国念警察学校?我记得你给我说过的。”章嘉勇疑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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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不是为了回国以后,马上能顺利地进法租界嘛。”辜柯南有些无奈地解释说。
“我觉得你这是在作,当差再怎么着,也能混个吃喝不愁,旱涝保收,你再眼头活点,大富大贵也是有可能的。搞艺术?怕是哪天你要流落街头,靠拉琴卖艺为生了。你现在别惦记着你那些理想啊什么的啦,吃饱喝足赚大钱才是最根本的。艺术?你看这世道是需要艺术的吗?”章嘉勇倒是较起真来了,充满教训地劝服着辜柯南说。
“不管怎么说,我都想试试,趁自己还年轻,出去闯闯。”辜柯南诚心诚意地说着。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试了,用屁股想想也知道现在这世道,最重要的是钱,你那些艺术、音乐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小心让南墙撞得头破血流!”章嘉勇竟然动起情来,“再说雯雯吧,彩礼你是勉强给凑上了,可是下面你丈母娘要的房子、车子和票子呢?你不能拉个小曲就跑你荷包里来吧?”章嘉勇此问,竟然有着义正辞严的味道。
“我知道,彩礼的事,老兄你帮了不少忙。可是那风险也大。这不,蒋信义就把我给调到沪西去了,那里的环境太恶劣了。再说,老兄那种搞钱的方式,风险也高啊。老弟我实在做不来。”辜柯南推心置腹地说。
“唉,现在做什么没有风险?你当差,还有这身皮护着,要是变成了平头老百姓,你面临的直接就是杀头坐牢。你真得考虑清楚这里的利害关系。”章嘉勇的话又变得语重心长了。
“谢谢老兄关心,不过我这里差不多能成的,工部局董事会有个大佬想要投资我们乐团。你知道的,他们都喜欢标新立异,附庸风雅的。”辜柯南看火候已到,就抛出了核心的问题。
“哪个?”章嘉勇听工部局大佬,立刻打起了精神问道,“是棉纱大王钱宗昌吗?”
“可能吧。”辜柯南沉吟了一下说,“是我一个远房亲戚说的,他们那个圈子里,投资意向很强烈,具体是谁,他没说。好像有几个人都打算投资艺术。具体是谁,他没告诉我。都还在酝酿阶段吧。人家对我也要又是各了解和信任的过程不是?”
“嗯,这有利于提高他们的身价和社会地位。情有可原。八成是钱宗昌。今天就是他委托我去你那里看看的。可能也是想摸摸你的艺术实力吧。”章嘉勇终于放下了自己狐疑着的心,话里的语气,显着一些掏心掏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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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柯南“嘁”了一声,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就说酒喝多了,有点热,让辛雯雯去把窗户打开一些。
辛雯雯整晚都表现得比较沉闷,主要是她不知道辜柯南究竟想干什么,心里郁闷,又不好插嘴。听辜柯南这样支使她,有点不情愿地走到窗户边上,打开窗帘,推开了一点窗户,又把窗帘掩上。
一直在附近监视着屋内动静的皮克,招呼了旁边架着狙击步枪高度戒备着的科林撤了。心里嘟囔着:“这个牧天也真有他的,活生生让自己在这里呆了两个小时,再呆下去,非得冻成冰棍不可。”
他等科林收好了枪,就对科林说:“走,找点酒喝去。”
他不知道屋里的辜柯南跟章嘉勇到底谈了什么,但窗帘的一明一灭,说明了牧天先发制人的招数又凑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