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鼓城,黎家。
黎耀祖正坐在书房中发呆。
他就是万和在灵鼓山虎口下救出来的那个年轻人。
书案上摊着一幅画。
画中的泼墨山水给人以酣畅淋漓之感,显示出作画之人的功底。
山水之上,有雄鹰翱翔。
不知何故,只画了一半就抛下了。
跟万和一样,黎耀祖也在思索。
不过有些事他已经想通了,不再问什么为什么老虎只咬他而不咬万和等人这种幼稚问题。
畜生而已,欺善怕恶是它们的本性。
你对它们再好,它们也不会感恩。
所以家里自小养大那只橘猫,黎耀祖已经亲手打死了,吩咐下人剥了皮晾干。
“耀祖。”
一个愁眉不展的美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黎家豪富,她身上穿金戴玉,连衣裳料子都不似北地出产。
“娘。”
黎耀祖回过神来,低声叫了一声,站起身来。
“我爹他怎么样了?”
“快坐下。”
美妇人心疼地按着黎耀祖坐下。
转眼看到书案上他作的画,眼圈一红。
“多亏了你从山上求来的药,你爹现在情况好多了。”
灵鼓山掌门看在万和的面子上,不但尽心尽力救治了黎耀祖,还询问了黎大善人的病症,给他带了几种对症的灵丹下来。
如果不是这样,黎耀祖也不能现在就跟常人一样下地。
“只不过,你爹他还是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
黎耀祖倔强地站着,美妇人看看他的腿,又想到自家老爷的状况,悲从中来。
黎家的家财,全靠黎大善人震慑才能保存。
如果黎大善人就此病重,黎耀祖又成了这样。
她不知道自己跟儿子将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官府可能明面上会保全她们的性命,却绝不会阻拦那些暗地里下手的人!
“我去看看我爹。”
黎耀祖轻轻拍打一下美妇人的手,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自从被灵鼓山的人送回来,他就好像成熟了很多。
可美妇人宁可不要他这种成熟。
黎家很大。
路上不断有丫头下人来去。
主家气氛不好,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看到黎耀祖打招呼的时候更是低着头恭顺异常。
黎耀祖面色阴沉,谁也不搭理。
他知道,这些人表面上恭敬,背后一定在盯着他的腿看!
说不定暗地里,还在他听不到的地方嘲笑他。
他已经是一个废人!
少了一条腿,武功再也无法有所成就。
就连等而下之的诗词唱和,也不会有人跟一个瘸子为伍。
这辈子最好的命运,就是将自己关在大宅院里度过一生。
前提是,他保得住自家的家产。
“为什么!?”
黎耀祖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
那些天性凶恶凉薄之人,为什么能够逍遥自在?
像他这种与人为善,理想远大的人为什么要遭遇这种横祸?
灵鼓山的人明明能拿出对他爹的病有效的丹药,为什么就不肯拿出更好的丹药将他完全治愈?
他们明明能几天就让自己一个重伤的人跟没事人一样下地,为什么就不愿治好自己腿上的残疾?
还有那个从虎口中救了自己的年轻人……
他明明知道老虎本性凶残,为什么不早早打死那只老虎,阻止老虎伤害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深深的恶意。
“这些恶人,都该死啊!”
……
灵鼓山掌门的速度很快。
他只用了一天,就追上了王家车队。
万和见到这个胖老头的时候,他浑身蒸腾着热意,就像一个刚出炉的大包子。
随行的七个灵鼓山长老,也个个如此。
显然是动用了不知道什么秘法。
“报信的人效率很高啊。”
万和诧异地道。
从报信回去到赶来,只用一天。
平均一下半天就能追上他们赶了几天的路。
如果不是现在已经没人能飞剑传书了,他甚至怀疑灵鼓山弟子当中潜藏了一个修士。
“我们灵鼓山,有专门传讯用的灵鸟。”
灵鼓山掌门解释了一句。
他身后一个长老手掌一翻,掌心中托了一只翠羽红喙的小鸟。
那小鸟体型只有二指长,蹦跳几下,歪着头好奇地看万和。
“从这里到灵鼓山,小翠不用一个时辰。”
那长老解释道。
“原来如此。”
万和感兴趣地看了几眼那小鸟。
灵性不低的样子,再加上专门训练,确实是不错的信使。
“它们只认灵鼓山。”
那长老看万和感兴趣,不好意思地道“这也是为了保证不出意外。”
无论灵鼓山弟子在什么地方放出这种翠鸟,它都只会在这弟子跟灵鼓山之间来回。
“哦,进去说吧。”
万和兴趣大减,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家车队这一整天,就走了个从他们营地到燕王府营地的距离。
一场大战下来,燕王府的甲士们困兽犹斗,灵鼓山弟子受伤的不少。
但没有人死亡。
那些没有被万和破坏的帐篷派上了用场。
受伤的灵鼓山弟子都安置了进去。
即使是受伤最重的灵鼓山弟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此刻伤势也有了好转。
万和不得不感叹枯骨丹的神奇。
别人的伤势放着不管只会恶化。
他们倒好,躺一躺就痊愈了。
只是恐怕消耗的药性需要过后服食更多的枯骨丹来弥补。
但这代价和得到的相比微乎其微。
战场没有人收拾,灵鼓山来人就在尸体当中穿梭。
灵鼓山掌门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来。
他派自己的儿子跑这一趟,既是因为有意加深跟万和等人的关系,也是因为没有什么危险。
宋慈跟周明骏两人,可以说就是这十几年来慎行司的实际掌管者。
虽然万人王不在,慎行司大不如前,也是一个常人无法忽视的庞然大物。
它的背后是天启帝!
护送这些人能有什么危险?
没想到碰上燕王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前头还在谈合作,后头就杀他灵鼓山弟子,剥他儿子的皮!
“不就是杀了一个太监?”
灵鼓山掌门其实跟万和一样,没有把那大总管当回事。
王府家奴跟灵鼓山未来掌门孰轻孰重谁都该知道。
没想到燕王硬是敢下手。
“难道这太监其实是燕王他爹?”
不知道剥皮道人故意使坏的灵鼓山掌门只能如此猜测。
万和总算知道这老头为什么时常眯着眼睛了。
灵鼓山掌门此刻处于愤怒之中,细长的眼睛睁开里面全是阴毒的光芒。
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掌门。”
金天岳带着几人从伤势最重的弟子帐篷中出来了。
经过一夜,他身上血淋淋的状况已经有了改善。
一层血红的薄膜覆盖在体表,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长出皮肤,完全恢复旧观。
“你……”
如果不是声音熟悉,灵鼓山掌门差点没认出自己儿子。
他深深呼吸几次,连着说了几个好字。
一具燕王府甲士的尸体,被他狠狠一脚,连着甲胄踩进了泥土里。
“如此大逆不道之徒,朝廷难道不应该讨伐吗?”
灵鼓山掌门看着万和,认真地道“我灵鼓山愿意接受驱使。”
“掌门不可!”
他身后的长老们大惊。
灵鼓山掌门看似说的是肆意妄为的甲士,实际上直指燕王!
他们觉得有些荒谬。
以往只有朝廷四处讨伐宗门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讨伐一位王爷了!?
尽管这次接到求援,他们来的全是精锐高手,已经做好了跟燕王府放对的准备。
但灵鼓山掌门步子跨的这么大,仍然超出了长老们的接受范围。
“闭嘴,你们这些蠢货!”
灵鼓山掌门瞬间暴怒。
这事儿不仅仅是燕王府袭击了他亲儿子这么简单。
重要的是金天岳还是未来的掌门。
燕王府这么做,已经将灵鼓山整个门派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他要么反抗,要么从此以后像狗一样活着,对燕王府言听计从。
这很容易选。
愤怒不能遮蔽灵鼓山掌门的眼睛。
如果说以前强势的燕王府占据着大义的名分,在万和他们到来之后,形势就已经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