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炮爆破有限公司在林城市郊,这家公司是拥有正规爆破资质的,像简伯仁和赵晓峰那样的爆破员也不是普通的工人,他们同样也拥有资质,对外称是爆破专家。
林城的好几项旧城改造项目的高楼层定点爆破山炮公司都参与的。
这家公司的老板姓宋,叫宋时仁,工程兵出身,在部队的时候就是搞工程爆破的,也是个专家级的人物。
宋时仁今年四十六岁,看上去却像不到四十的样子,身材仍旧保持得很好,应该是经常锻炼的缘故,所以体格依然健硕。
“两位警官请坐。”宋时仁的脸上带着微笑,把沈沉和傅洪请进了他的办公室,然后客气地给两人泡上了今年的明前毛尖。在黔州,很多人都喜欢喝桥城的都匀毛尖。都匀毛尖也叫鱼钩茶,曾得到两代伟人的赞誉,并为它题词,也是如今的贡茶之一。
“这茶真心不错。”傅洪虽然不懂茶,但尝个好坏他还是能够尝得出来的。
宋时仁只是笑笑,然后问道:“不知道两位警官来我们公司是有什么事?”
他是军人出身,所以也比较直爽,说话做事不喜欢绕弯子。
傅洪轻咳一声,把茶杯放下,宋时仁便机灵地递过来两支烟,烟是沈沉惯抽的华子,两人接到手里点上,傅洪才开口说道:“我们来呢是想向宋总了解一些情况。”
宋时仁眼睛微眯,他还不知道警方已经接触过张晓峰了,便说道:“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你们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傅洪问道:“前段时间你们公司丢失了一些炸药的事情宋总应该是清楚的吧?”
宋时仁点点头,作为公司老总,炸药失窃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这可不是小事,那玩意真要被人用来做坏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而且还是我让报警的,怎么,那炸药找到了?偷盗的人抓到没有?”宋时仁有些激动,他倒不是在乎那点炸药的钱,而是担心那炸药会被人用去胡来。
傅洪摇摇头:“没有。”
宋时仁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为这事儿我可是把老李狠狠地批了一顿,还让他待了岗,这个老李啊,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确切地说,太贪杯了,就是一个人他都能够整大半斤的主,哎,原本是认为他不吸烟,是个好习惯,想着喝酒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是不喝得太醉都生不出什么事来的,而且他也是向我做过保证,保证在当班的时候不会喝酒,可谁知道呢?其实啊,这些年来他看守库房还真没出过一点事儿,别看平日里他好这一口,但值班的时候绝对是认真的,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在当班的时候喝酒了。我也觉得奇怪了,他和我说过,他去接班的时候那值班室是没有酒的,可是他巡库回来之后怎么就多了两瓶酒呢,而且还是好酒。我问过他,当时如果不是瓶装的汾酒他是不可能动了在值班时喝酒的心思的,那酒我也看了,得七、八百一瓶,对于他们这些嗜酒如命的人来说绝对算是好酒了,平时他们就喝一点散装的茅台镇老酒,左右也就二十块钱一斤的那种。”
沈沉和傅洪对视了一眼,之前沈沉就觉得那两瓶酒的出现有些蹊跷,对于李子奇说的,那两瓶酒是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一点沈沉并没有怀疑,而这两瓶酒才是对方能够顺利从库房盗走炸药的真正原因。
“丢失的炸药多吗?”
“怎么说呢,你要说多还真不算多,但那是相对于我们一个公司来说,我们公司是专业搞民用爆破的,我们有着正规的资质,所以我们在炸药方面有库存,也有着一整套严格的管理制度,但谁又能够保证万无一失呢?就像航空公司的客机,如果按安全系数来说应该是最高的,达到了6s级,但空难还不是偶尔会发生,所以凡事都是有一个概率的不是?”
沈沉笑了:“宋总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像个军人,倒更像是一个学者。”
“这位警官,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很清楚的,不过这些年来我还真学习了不少知识,前年我就拿到了bi的文凭,人嘛,总得要与时俱进才行,就拿我们做生意来说吧,思路要灵活,要学会自己创造条件,不能等,我们不像国企,上面直接给任务,下指标,哪怕是没有那么多的活可以做上面也还有这样那样的各种补贴,我们一切都得靠自己,没有国企那样的旱涝保收,我手底下怎么说也还有百十来号人呢,就算是我不挣钱也得让大家吃饱饭吧?”
宋时仁很是健谈,说话倒也很有水平。
“但要说丢的炸药不多那也是扯淡,多与不多是相对的,至少我知道丢失的那些炸药足够推了一栋三层的小楼。”说到这儿的时候宋时仁的神情一正,他是真正的担心,如果真有人拿去在人多的地方引爆的话,那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在发现失窃的第一时间我们就马上报了警,就是担心会酿成大祸。”
“宋总,你在部队的时候就是搞爆破的,那么对于炸弹你应该不陌生吧?”傅洪吐出一口烟雾,宋时仁虽然不知道傅洪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却还是点了点头:“当然不陌生,不瞒二位警官,我在部队的时候别的没学到,爆破,做炸弹却是我的强项。”
“哦,宋总还会做炸弹?”傅洪觉得有些意外。
宋时仁笑了:“那有什么难的,做炸弹对于一个爆破手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不过炸弹也有好有坏,做得好的炸弹那是很精致的,简直就是艺术品。”
“那宋总的手艺应该不错吧?做出来的炸弹是不是也很精致啊?”傅洪顺着他的话问道。
“还好吧,至少我个人觉得应该是很专业的。每一行只要你潜下心去做,用心去做的话都能够做好,不过是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罢了。真正好的炸弹,构思巧妙,设计复杂,特别是定时炸弹,你甚至还可以在其中设置很多的陷阱。有时候啊,人就是复杂而矛盾的,就像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你又想造出无坚不摧的矛,可你又想造出能够抵御一切攻击的盾。拿我们做炸弹的人来说吧,我们就希望自己做出来的炸弹没有人能够拆除,因为一旦被人轻易就拆除了,那么对于我们来说那是很失败的,很打击炸弹制造者的信心。但从良知而言,我们又不希望真有拆不了的炸弹,毕竟我们知道那玩意是要命的,落在那些不法分子的手里,很可能会伤害到那些无辜者的生命。”
沈沉微微点了点头,他能够理解宋时仁这番话的含义,自相矛盾的故事听起来虽然很可笑,但却又是很有哲理。比如我们国家的东风快递吧,谁都知道那是大杀器,能够制胜于千里之外,但谁都不希望它能够有用到的一天,可有一天真的要用到了,谁也不希望它会被什么拦截住。
“你们公司里会做炸弹的人多吗?”傅洪问宋时仁,宋时仁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不多,应该就那么几个,不过原先倒是有一个很厉害的,他很有天赋,就是整天都不务正业,喜欢去琢磨那玩意就让我给开了。”
“是简伯仁吗?”傅洪又端起了茶杯。
宋时仁点了点头:“没错,就是简伯仁,还真别说,他算是个鬼才,这样的人如果是当年放在部队的话一定会是一个宝,我算是对这方面有自信的了,可是他那本事比起我都还要厉害一些。我也说过他,这东西不能乱整,否则迟早有一天他会出事情的,就算是我,离开部队以后我都不敢再去弄那玩意儿。当然,偶尔我还是会做一下的,特别是有的建筑需要定时爆破的时候会将一些炸药预埋,等到了时间再点火。我呢抱着玩的态度,会去做几枚定时炸弹,这样就不需要人工点火,一来呢能够满足一下我对做炸弹的兴趣,二来嘛,不用人工点火那样也可以避免一些安全上的隐患。”
“这样的炸弹宋总见过吗?”傅洪见聊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把那炸弹的图片递给了宋时仁。
宋时仁看了看说道:“这炸弹很一般,几乎不会有太多的变化,当然,就算这样的炸弹,拆除的时候也是需要一定的知识的,并不是一个对炸弹一窍不通的人可以做到的。怎么,你们遇到了这样的炸弹?”
沈沉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之前提到过,你们会把自己做得好的炸弹称之为艺术品,那么是不是每个做炸弹的人都会有自己一些固有的手法,就像书法与美术作品那样,一看就能够知道是谁的手笔。”
宋时仁抿了抿嘴点头道:“是的,不过如果你是想让我从这枚炸弹上去看出是谁做的我还真是看不出来。有自己的手法没错,但要知道是谁做的首先要建立在对很多人的手法都十分熟悉的基础上,不是吗?”
宋时仁说得没错,如果一个从来都没见过某书法大家作品的人,你拿这大家的字去给他看,他顶多就只能够说出一个好字,根本就说不出这字到底是谁写的,真正有辨识度的,都是大家相对比较熟悉的。
而做炸弹的人一般都会很低调,他们都清楚,私自制造那东西是犯法的。就说宋时仁吧,他能够做炸弹的机会也不多,而且都是用于定时定点的爆破,而不是像做鞭炮烟花那样的肆无忌惮。
“除了简伯仁,公司还有哪些人会做炸弹,我是指至少要达到照片上这种水平的。”傅洪问道。
宋时仁想了想:“赵晓峰算一个,还有郭一山,周宏,嗯,没了,就他们三个。”
傅洪和沈沉又对视了一眼,他们还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爆破公司能够做炸弹的人就有四、五个。
宋时仁说道:“赵晓峰是个爆破员,一般吧,爆破员都喜欢去捣鼓这玩意,毕竟制造炸弹与爆破多多少少有些关系的。郭一山是我徒弟,我亲手带出来的,他现在主要负责的是生产安全,当然,他也是个有资质的爆破手,再就是周宏,周宏是我的老战友,他现在负责的是爆破设计,也就是确认爆破点,精确计算需要的炸药当量。”
“林城像你们这样的爆破公司多吗?”
“不多,就是放眼整个黔州省都不多,我数给你听听。”说着他掰起了手指对傅洪说:“整个黔州省有我们这种国家一级爆破资质的公司一共是三家,林城就我们一家,另外两家一家在黔南,一家在黔西,而规模来看我们是最大的,技术力量也是最强的。另外那两家在遇到复杂的爆破工程的时候都会来找我们救援,请我们给他们出爆破方案呢!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可以说是独家生意,别看我们现在公司看着冷清,你们也知道,做项目就是这样,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也会把人闲死,我们是三年不开张,开张能吃三年呢!”
傅洪倒是不关心他们的生意好不好,他关心的是那两枚定时炸弹到底出自谁的手。
“那两家有人会做炸弹吗?”
“有吧,我也不确定,我一般都是和他们公司的老总打交道的多,至于他们公司的员工是不是也有人会做炸弹那就不得而知了。”
“简伯仁这个人怎么样?”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是个鬼才,只不过太痴迷于一件事情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得分地儿,就像他那么喜欢玩炸弹,如果是在部队的话,那绝对是有用武之地的。特别是他能够做一些很高级的炸弹,例如恶魔之吻什么的。你们是不知道,这样的员工在公司里面又何尝不像是一枚定时炸弹呢,天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炸掉。也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敢继续把他留在公司里,万一哪天他自己控制不住的话,很可能会把我这小公司给端了,最后我还得来买单捡底,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到这儿,宋时仁冲着傅洪歉意地笑了笑:“不得已我只能让他走了,不过我也没亏待他,他走的时候我可是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过度一下,安心地去找下一家接收单位。”
傅洪摇头:“你呀,他就只会这一行,而黔州也就这么几家公司,你觉得他真能够找得到一份新的工作吗?”
宋时仁说道:“这个我还真就没想过,我只是担心留着他会给我惹来麻烦。这不,现在我已经猜到了,你们来应该是为了照片里的那个炸弹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