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堂往赵凌云身旁的椅子上一瘫，问：“活什么？”</p>

赵凌云：“你来干什么？”</p>

钱堂拿手捂了脸，小声说：“我刚才见着咱们在路上遇上的那个小孩儿了。”</p>

赵凌云：“什么小孩？”</p>

钱堂：“就在跌在路上光着屁股哭，被你拎起来的那个。”</p>

哦那个小男孩儿，赵凌云知道钱堂说的是谁了，他到黑河的那天，看见路上趴着一个光屁股的小蛮夷，哭得嗓子都哑了，都不见有大人来，于是赵凌云伸了把手，把这小男孩儿从雪地里拎了起来，也算是救了这小男孩儿一命吧。</p>

赵凌云问说：“这小孩儿又怎么了？又光着屁股蛋跌路上了？”</p>

钱堂摇摇头，说：“他老子死了。”</p>

赵凌云一愣，说：“他老子不是缺了一支右胳膊，不用上沙场的吗？怎么就死了呢？”</p>

钱堂：“说是给弓箭手搬弓箭的，结果弓箭手死了，他老子也跟着被杀了。”</p>

赵凌云张了张嘴，没出声。</p>

钱堂极短促地笑了一声，说：“倒是没受苦，被人一刀砍了脑袋。”</p>

赵凌云说：“前边已经打扫好了？连那小崽子的爹是怎么死的，都知道了？”</p>

钱堂：“他老子最后一批死的呗，尸体就在最上面，一开始打扫战场就被人发现了。”</p>

赵凌云就又沉默了下来。</p>

那个小蛮夷因为父亲残疾，在部落就算是吃白饭，所以一家人日子过得不比关内奴们好到哪里去。现在父亲也死了，那这一家人以后要怎么办？</p>

吴三这时拎了一壶刚煮好的奶茶进帐，开口就道：“大夫人命我送一壶……，二位这是怎么了？”</p>

发现赵凌云和钱堂的神情都不对，就跟打了败仗的人是他们似的，吴三忙就问道。</p>

钱堂把事情就又说了一遍。</p>

吴三把大肚细嘴的铜壶吊到了火炉上，小声说：“五少爷说的是济格啊。”</p>

赵凌云和钱堂这才知道，他们说的这个小蛮夷叫济格。</p>

吴三：“他还有个叔叔，他娘会嫁给他的叔叔，二位放心吧，他的日子还能过下去。”</p>

这边哥死弟娶嫂子的事常见，钱堂不但听说了，他还亲眼见过这样的家庭，所以听吴三这么说，钱堂倒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担心道：“那他叔叔没娶媳妇吗？”</p>

吴三：“济格他叔叔有妻有儿了。”</p>

钱堂忙就说：“那他还愿意要济格他们一家子？”</p>

这人养得起这么人吗？</p>

吴三说：“他叔叔不愿意，济格他娘也可以改嫁啊，这边的寡妇再嫁很容易。”</p>

赵凌云就说了句：“那那后爹对他好啊？”</p>

吴三惊讶道：“您还操心这个？”</p>

赵凌云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说：“我怎么不能操心这个了？我这人心善，怎么了？”</p>

吴三嘴角抽抽，赵大老爷这话要他怎么接？</p>

钱堂则嘀咕说：“拉倒吧，他亲爹对他就不怎么样，要不然能让把他光着屁股丢在路上？”</p>

赵凌云：“他那是走丢了。”</p>

钱堂：“那也没见他老子娘找他啊。”</p>

吴三劝架：“就不要为这事吵了吧？”</p>

钱堂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我不该心疼那小崽子。”</p>

赵凌云看了钱堂一眼，说：“心疼就心疼好了，这有什么应不应该的。”</p>

钱堂：“这仗不是咱们挑起来的吗？”</p>

把仗挑起来了，然后心疼因为这场仗没了爹的小孩儿？钱堂觉得自己这不是猫哭耗子吗？</p>

吴三说：“那五少爷你就不要心疼。”</p>

不心疼，这不就完了吗？</p>

钱堂也想，可这事不是他想就能做到的啊。</p>

赵凌云这时把膀子一抱，说：“前头的那场仗，咱们大胤死了多少人？大几万呢，人家也上有老下有小，你啊，你要不然也心疼心疼人家，世上可怜人多了，你心疼得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