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早，书院里的学生大多还未到齐，不过偶有几个相熟的，见到他俱微微诧异，然后是莫名的欣喜。</p>

裴鹤铭天资聪颖，是何汝元的得意门生，加上如今权势，走到哪里无不有人侧目注视。</p>

深衣副巾宽袍儒雅的公子，褪了些许冷冽骄矜，反倒有种笔墨山水画的隽永风流。</p>

许是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充满了烟火气，许是晨曦薄雾忽而散去，阳光过于耀眼，和风拂面，将前些日子的燥热驱散。</p>

连带青年眉目都少了几分凌厉，倒让几名学生愈发大了胆子。</p>

刘章进了门便戴上帷帽，遮住独有的贵胄气息，但他言行举止便带着天家做派，书院的学生见到他也鲜少同他说话，如此倒是正中下怀。</p>

独身了这么些年，能说上话的似乎只有裴子容与裴骃，但是真正交心的……</p>

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紫禁城里的人，谁不是两面三刀，便是父子之间都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p>

刘章看向院中与学子说话的裴鹤铭，远远的也不上前，只站在树下伸手去拽树冠低垂的枝叶，他身量高，几下便扯得树梢积攒了一夜的雨珠哗啦啦的落，如同又下了场太阳雨。</p>

身后一声低低的哎呀。</p>

院中几人回头，裴鹤铭也看过来。</p>

少女低着头，脸颊发鬓被水沾湿，正不住的掸身上的水珠。</p>

宋清想事情出神，便差点撞到面前的男子，往后避开时却兜头淋的衣衫微湿，却没有半分气恼，只是默默的清理好衣衫朝裴鹤铭看了眼。</p>

俩人分外默契，她行礼，他颔首，然后各自转开视线。</p>

竟连半句话都不说。</p>

刘章奇道：“你二人吵架了？”</p>

宋清这才想起来面前还有尊大佛，恭谦的回道：“并无，本就是见面三分礼的关系，哪里会吵架。”</p>

此一言说完，刘章笑笑，余光瞥到裴鹤铭神情一顿，旋即装着什么都未听到的模样，他也点点头：“撇的倒挺干净，那你说，你我之间又是什么关系？”</p>

学院的耳报神伸长耳朵想听几分八卦。</p>

宋清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神情一愣，在她的意识里这不是二皇子会问出的话，但总要回答，她今晨还答应父兄们不与这些个王臣贵族攀扯，没想到她不就山，山倒是偏偏就她来了。</p>

“见面三分礼，当然，若是在别处，便要同您行个大礼，”她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必奉您为座上宾。”</p>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刘章朗声而笑，笑声引得新入门的学生朝这边看，即便隔着帷帽，似也能感到他并非嘲弄，而是真心的觉得有趣。</p>

她识得这位皇子时间尚短，有时觉得他恣意洒脱有时又深沉阴晦，模样倒是没敢细看，但皇后娘娘那份容貌，想来他也差不了。</p>

可这样一个皇子竟然还未娶妻，连三皇子四皇子都有了妃子。</p>

她给足了这位面子，便后退一步朝边上走，但院中夹道就这么宽，避开这人便避不开那人，只能迎难而上，同裴鹤铭擦身而过时，不由想起他这身装扮是明月坊那晚所见，但若说不同，竟是比早前还要清俊非常。</p>

副巾被风吹起，拂在她手臂，宋清手背肌肤麻了一下，如被蜂蛰握紧手指。</p>

走过去一段路，远远还能听到刘章同裴鹤铭道：“我与她，似乎要比你关系亲厚一些。”</p>

宋清差点仰倒，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就关系亲厚了，拢共连十句话都没说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