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倒吸凉气,不知不觉已经走在雨幕之中,混身被淋湿都浑然未觉。</p>
认的?</p>
洪武皇帝是认过几个义子,可从没听过认孙子这茬事啊!</p>
现在宫廷所有人都在关注立储的事,老爷子又哪有什么闲工夫瞎认孙子?</p>
如果不是认的呢?如果是亲的呐?</p>
杨靖眼睛猛地瞪大,全身抖如筛糠。</p>
“杨大人,哎呀,杨大人,您这是怎么了?”</p>
“这么大的雨,何故淋雨一直走?”</p>
刑部侍郎走来,给杨尚书撑伞。</p>
杨靖淡淡瞥了一眼旁边的刑部二把手:“明笙,你,你还知道咱皇明嫡长孙吗?”</p>
刑部侍郎李明笙愣了愣,道:“知道啊,最近这段时间,皇孙殿下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p>
“我可能见到他了。”杨靖冷不丁开口。</p>
李明笙不解:“什么?”</p>
杨靖再次背着手,走到雨幕中,朝后摆手:“不要给本官撑伞了,本官自己想会儿事,你去将朱公子的家当给人送回去,记得,恭敬点。”</p>
李侍郎呆了呆。</p>
我?</p>
正四品?</p>
刑部侍郎?</p>
刑部二把手?</p>
给一个牢犯送家当回去?我丢!我不要面子啊?</p>
……</p>
日落黄昏了,谨身殿的灯光依旧明亮。</p>
空旷的大殿上,随处都是粗厚的铜灯,将火光撩的很旺。</p>
大门被推开之后,几株灯火忽明忽暗。</p>
“皇上。”</p>
左都御史暴昭走了进来。</p>
朱元璋冷漠的看着他:“说说成果。”</p>
暴御史忙道:“参与包庇文伯祺的,有江宁知县王侍群、江宁佐贰官牛奉、江宁县刑科主事曹明,雨花县知县、雨花刑科主事……”</p>
“这一批人,受了文豫章指示,事后不予给百姓立案。”</p>
朱元璋不悲不喜的听着。</p>
“还有,江宁雨花上元三县的吏科主事,协助文伯祺查询了百姓的住址和户籍档案,并且透漏给文伯祺,以方便文伯祺威胁、奸淫等。”</p>
暴昭继续在说,涉案的官吏现在已经有二十一名,包括流内官吏部造册发俸禄的正经科途官十二人。</p>
流外官,各县衙自主招的捕快等九名。</p>
朱元璋默默看着暴昭:“没有了?”</p>
暴昭心里一惊:“启奏皇上……再……再查就是京官了……”</p>
朱元璋冷冷的道:“京官是不是高人一等?京官是不是为百姓办差的?咱要的官,不是他娘的残害百姓、鞭笞百姓的贵人,咱要的是办事实干的好官!”</p>
“继续查下去!”</p>
暴昭倒吸凉气,忙不迭道:“遵旨!”</p>
朱元璋哼道:“将此罪行张贴皇榜,将人给绑了,送到菜市口,咱不给他们砍头,让百姓自己去处理!”</p>
“另,一应官吏,其后代女眷充教坊司,男丁给予全尸,杖刑而毙!”</p>
暴昭面颊抽了抽,老爷子这是……一点不给对方留种了啊!</p>
“皇爷爷。”门外一声轻叫。</p>
朱元璋挥挥手,对暴昭道:“去办差。”</p>
谨身殿灯火如昼。</p>
外面天空还有一丝丝亮光,在持续的春雨之下,也缓缓暗了下去。</p>
谨身殿的殿宇很大,古人的建筑群体,让稍稍高大深严一点的殿阁楼宇,都是会常年不休的点上长明灯。</p>
只有这种亮光,才能支撑起诺大殿宇的光明。</p>
朱允炆端着一碗糖心鸡蛋面走了进来。</p>
“皇爷爷,饿了么?孙儿给你煮了点面。”</p>
朱元璋嗯了一声,让朱允炆将海碗放在书桌上。“你有心了,来找咱有事吗?”</p>
朱允炆闻言,默默跪在地上。</p>
朱元璋自然知道朱允炆所为何来,明知顾问道:“说罢。”</p>
朱允炆忙是道:“皇爷爷,片言之赐,皆事师也,国将兴,心贵师,而重傅。”</p>
“师为父,古之孝,以为彰显也。”</p>
深吸一口气,朱允炆抬头,坚定的看着朱元璋:“皇爷爷,黄夫子是孙儿的老师,孙儿,来给黄子澄请罪!”</p>
“黄夫子一片赤忱,绝不会助纣为虐,请父皇明察。”</p>
朱元璋默默看了一眼朱允炆,不答反问道:“你认为黄子澄罪在何处?”</p>
朱允炆沉默了一下,道:“孙儿认为其无罪,国之强盛,在于敢听各方声音,兼听则明,偏听则暗。”</p>
“皇爷爷,黄夫子本意是好的,也是为了明正典型,孙儿不认为黄夫子错了。”</p>
朱元璋叹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或许认为咱为了你大哥,所以要针对黄子澄。”</p>
“咱老朱家,需要的臣僚,是能办事,办实事,而不是给皇明发展添堵的。”</p>
“你和他学了很多学问,能教学问的人有很多,皇明也不缺夫子,不缺人才,离开谁都能照样转。”</p>
“但怎么让皇明转的更快一点?就是要祛除一些阻碍发展的淤泥,是非对错,不是非黑即白。”</p>
朱允炆轻声反驳:“时间之事,莫如非黑既白,若黑白颠倒,或似是而非,岂不有失公允?”</p>
朱元璋沉默片刻:“嗯,说的也对,咱懂了,成了,咱吃口面,你下去吧。”</p>
朱允炆一喜:“好!”</p>
望着朱允炆离去的背影,朱元璋幽幽一叹:“孩子,你一直要争这个争那个,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争到了,就是害了你啊!”</p>
“爷爷都为你们好,你们每个后代,爷爷都疼。”</p>
“对于旁人来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可对咱皇家来说,哪有黑白可说?白的人,也能杀;黑的人,也可用。”</p>
“操弄政权,不是是非对错黑黑白白就能一言而定的。”</p>
“历朝历代都有贪官,为啥皇帝不杀?当他们都傻么?只要留着,就必定是有用的人!”</p>
“咱做事,不是给外人评说的,文人大儒可以嫉恶如仇,是非恩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咱老朱家的人,身上挂着的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啊!”</p>
说白了,格局不同,看事的眼光也就不同。</p>
他朱洪武也不需要文人史书给他描述的多么华丽,多么仁爱,多么有德。(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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