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的兵丁,拥簇着段义平。</p>
他从寺庙里赶回来,身上还穿着法衣,翩翩广袖。</p>
明月台,明明灭灭的灯火,时闻暗香度。</p>
王宫守卫官杨隽向段义平道:“王上,臣等立即拿下这个刺客!”</p>
乌兰一面迎敌,一面思忖着如何逃走。</p>
她不敢看老段的眼睛。</p>
她拿不准今夜是不是老段故意做的局。</p>
她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p>
她不能当众败露。她得为自己留着回旋的余地。若老段后悔了,跟中原一起发兵,阿布的白节就过得闹心了,西狼国草原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将不能平稳度过。</p>
兵丁们齐齐逼向她。她沉着应对,周旋打斗,一步步往庭院退。指缝间的云镖见机发出去。王宫守卫官杨隽受了伤。她不再恋战,纵身一跃,跳到屋顶,疾速离去。</p>
杨隽喊道:“各处宫门封锁戒严!莫让贼人逃脱!将贼人围困宫内,瓮中捉鳖!”</p>
“是!”</p>
杨隽向段义平禀道:“王上放心,今夜就算掘地三尺,臣也要将贼人拿住!”</p>
段义平看了他一眼,闲闲道:“今夜值守明月台的侍卫长是谁?”</p>
“白山。”杨隽小心翼翼回道。</p>
“带他来见本王。”</p>
“是。”腊月的晚间,杨隽的额头却出了许多的汗。</p>
须臾,那侍卫长白山进来,跪在地上。他不时地用眼神偷偷瞧着自己的直属上级杨隽的面色。</p>
段义平问道:“今夜,明月台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你们什么也没有听到吗?”</p>
白山颤颤回道:“王上,自从高丞相被关到明月台,常常高声叫骂。臣等曾向王上禀过此事。您说,由着他骂,不可上刑。故而,臣起初听到动静时,并,并,并……不以为然。”</p>
“哦?”段义平看了看白山,又看了看杨隽。</p>
亥初,段义平在崇圣寺焚香叩拜。一支箭从门外飞进来,猛地射到那香桌供案的桌角上,箭头上附着一张纸条:明月台有变。</p>
纸条上没有落款。</p>
段义平立即回了王宫,调遣兵丁,直奔明月台。</p>
那王宫守卫官杨隽,听到王令,倒是积极得很。自从段义平亲自理政后,杨隽屡屡向其表忠心。</p>
刚进明月台,就看见了刺客。</p>
而高丞相,已经死了。</p>
未几,刺客也跑了。</p>
“臣等渎职,罪该万死,求王上给臣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抓住刺客!”杨隽俯身急切道。</p>
段义平走到高丞相的尸首旁。</p>
尸首的胸口、脖颈处,皆有刀伤。那伤口的切割处,平平整整。每个伤口,不多不少,刚好六寸。看来,刺客极其冷静,出手利落。</p>
高丞相睁得老大的双眼,像是带着血腥的鱼泡。</p>
“亚父——”段义平唤了一声,伸出手掌,合住高丞相的眼。这双他敬过、怕过、憎过的眼。</p>
十八年前,大理的山茶花开得最繁盛的时候,高丞相将他抱到王椅上坐着,殿堂里,山呼海啸一般的“王上万年”惊到了他。他牵住高丞相的袍角,哭着说,亚父,我怕,我不要做这个王了。</p>
高丞相笑着说,王上莫怕,举凡王上不想做的,臣替王上做。</p>
是,他什么都替王上做了。后来,连王椅都想替王上坐。</p>
段义平过了良久,方起身,说了句:“以丞相之礼,厚葬。”</p>
月亮隐入云层。云朵厚厚的,掩住了月光。</p>
大理国王宫,兵士们举着火把紧锣密鼓地搜寻着,连草丛处、碎瓦处,都没放过。</p>
各宫门守得极严,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出去。</p>
而那刺客,却凭空在王宫内消失了。</p>
段义平走进寝殿,烛光下,乌兰正在剥栗子。她已经剥了满满一小钵,见段义平进来,笑着问:“老段,你不是说明天回么,怎么今晚上就回来了?”</p>
段义平看着那一钵栗子,又看着乌兰身上的宝蓝骑装,道:“我惦记你,就先回来了。你今日骑马去了?”</p>
“是。好久没骑马了。今儿骑着我的小红,绕着洱海跑了一大圈。老段,洱海边可真美啊,月亮照着水面,像是沉进了水里。”乌兰道。</p>
“你什么时候回宫的?”段义平闲闲问道。</p>
“约莫是亥初。记不太清了。”乌兰挠挠头。</p>
她献宝一样,捧上栗子:“我回来的时候,饿极了,找金妹要了一桌好吃的。她还给我准备了许多栗子。不是寻常的南栗,是燕山栗,可甜可甜了,老段,你尝尝。”</p>
段义平抓起一颗,放入口中,咀嚼了好一会儿,点了头,道:“嗯,甜。”</p>
乌兰的心怦怦跳。</p>
她细细地瞧着段义平的神色。</p>
什么端倪也看不出。</p>
段义平到底发现没有?这一刻的温馨,是不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p>
“睡吧。”</p>
段义平说着,探过身,挨近她,她连忙向后仰。</p>
段义平只是吹灯而已。她本能地抗拒,让他脸上有了一层薄薄的愠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