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庄严肃穆。</p>

阿九先下了辇，方灵山紧随其后。</p>

他走了几步，行到乔太后的轿辇前，俯下身来，伸出手，扶乔太后下辇。</p>

乔太后道：“九郎，你总是这般有孝心。”</p>

阿九笑道：“孝敬母后，应当应分。”</p>

乔太后道：“勤勉以劝之，孝顺以纳之，忠信以发之，德音以扬之。九郎，今日到皇陵，先帝和列祖列宗见你如此为君为子，在天有灵，必当欣慰。”</p>

天象司说，七星皆动，先帝爷圣灵难安。乔太后特意说这一番话，抚慰阿九。</p>

乔太后心内猜测到，今日到皇陵，阿九必有所准备，要对她发难。母子俩各怀心思，各自揣度。表面上，仍是和气的。一派天家母子、其乐融融的景象。</p>

一行人来到先帝陵寝前。</p>

天象官汪靳念着长长的祭文。</p>

阿九虔诚地给父皇、生母昭烈太后上了香，跪下叩拜，众人随之跪下。</p>

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骤然压了下来。黑压压的空中，几只蝙蝠不停地盘旋着。没有风，皇陵中的树木，纹丝不动。周遭的一切，霎时变得压抑起来。地面上氤氲起朦胧又紧张的煞气。</p>

侍卫们悄然封锁了皇陵。外头连一只苍蝇都无法飞进来。</p>

阿九祭拜完，突然转身，悠悠道：“母后，在宫中，有许多的话，朕不便说。今日，当着父皇和昭烈太后的面，朕想同母后推心置腹地谈一谈。”</p>

方灵山有些错愕，她没有想到，来皇陵祭拜，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她打量着乔太后的神色，默默站在阿九身后。</p>

“九郎，哀家对你，从来都是推心置腹的。”乔太后的面孔雍容而淡定。</p>

“是吗？母后。”阿九闲闲说了句。</p>

乔太后身上的黑金丝凤袍微微动了动：“这些年，朝堂上，九郎乾纲独断。哀家深居隆佑宫，只知三餐六茶，含饴弄孙。有什么话，是九郎不便说的？”</p>

“朕要同母后讲的，既是家事，也是国事。”</p>

阿九一挥手，皇城司的几个逻卒上前跪下。</p>

“你们同太后讲一讲，五日前的亥时，乔国公府门外的情形。”</p>

逻卒忙遵旨，细细讲了一遍。</p>

阿九步步紧逼，道：“母后，您莫要告诉朕，此事乃舅父擅自做主，与您没有关系。舅父是什么人，朕清楚，您也清楚。您若不发话，他没有这个胆子。”</p>

乔太后站得稳牢，道：“九郎在金銮殿坐了十一年，难道还没见惯栽赃嫁祸的伎俩？此事若真的与你舅父有关联，贼人又怎会如此不小心，堂而皇之地在国公府门前出现？九郎，你我母子，扼臂啮指，千万莫要被有心之人离间啊。”</p>

她说着，落了泪，从袖中摸出那块白色锦帕，上面有昔年漓妃绣的“香儿”二字，她曾用这块锦帕为年幼的阿九擦过汗。</p>

阿九停住步子，道：“哦？有心之人离间？母后说说，谁是有心之人？”</p>

“是谁买凶杀孟宸妃，谁便是有心之人。”乔太后刚劲道。</p>

方灵山心下一慌，低下头。她心中暗骂，银霜那蹄子不该在要紧时刻离宫。那帮子江湖人，嘴巴可严实？蛮女杀了便杀了，怎么又跟乔太后扯上关联，闹了这一出？</p>

乔太后早有准备。她向一旁的林嬷嬷使了个眼色。</p>

林嬷嬷从不远处的马车上拖下一个人来。</p>

那人被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头发散乱，一身污垢。</p>

近看，正是银霜。</p>

林嬷嬷跪地禀道：“太后，官家，贤德宫的掌事宫女银霜已经交代了。方贵妃先是命人诱骗孟宸妃出宫，尔后，以一万两黄金，买通了江湖上飞雪门的人，在宫外杀害孟宸妃。”</p>

方灵山面不改色。她此时若慌张，便落人口实了。</p>

她只是轻蔑地看向林嬷嬷道：“胡言乱语。你对本宫的掌事宫女动私刑，屈打成招，祸水东引，蛊惑官家，是何居心？”</p>

阿九的眸子一片浑浊。</p>

银霜的嘴巴被堵住，含糊不清地呜呜着，挣扎着。</p>

阿九吩咐道：“让她说话。”</p>

侍卫上前，扯下堵在银霜口中的布条。</p>

银霜哭喊道：“太后饶命啊，官家为奴婢做主，为贵妃娘娘做主啊……”</p>

林嬷嬷见她口风变了，忙呵斥道：“你已然写下供状，画了押，难道想御前抵赖不成？”</p>

银霜重重磕着头，将额上磕出血来：“官家，贵妃娘娘是无辜的，林嬷嬷奉太后之命，趁奴婢离宫探母之际，劫持奴婢，囚禁奴婢，对奴婢动酷刑，还炮制了一份供状，逼奴婢画押，官家明察啊……官家，您可以看看奴婢身上的伤……”</p>

阿九一挥手，侍卫松开银霜身上的绳索。银霜挽起袖子，两臂没有一处好皮肉，伤口骇心动目。</p>

方灵山跪在地上，哽咽不能言。</p>

乔太后看着这主仆俩的装腔作势，冷笑道：“好忠心的丫头，巧舌如簧，是非颠倒，送去宫正司，再审个几天，哀家不信你还是这般冥顽不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