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正月在混乱中过去。</p>

西狼使者离去了。</p>

各路回京述职的外臣亦相继离去。</p>

宫中，皇后的缺失，令内廷秩序不再如常。</p>

天命十二年，后宫主位相继出事，宋皇后没了，乔修仪出宫了，方贵妃没了。天命十三年伊始，孟皇后又被官家斥去道观。</p>

只见旧人走，不见新人来，后宫竟至空缺无人的地步。</p>

而官家明明春秋正盛，如此，着实不成体统。</p>

于是，内大臣们纷纷上书，请官家纳妃。前朝后宫，相辅相成，后宫凋敝，非朝廷兴盛之相。就连天象司的人，也在朝堂上进言，乾坤德合，内治外成，阴阳相协，官家内廷之中，需有人在。</p>

因两宫太后都已崩逝，无人下内谕主张，官家又对此意兴阑珊，到最后，渐至朝臣联合宰执，往宫中送人的地步。</p>

那日，立春，宫中的山茶花打了苞。</p>

阿九坐在勤政殿的桌案前，批阅奏折。</p>

宰执大人带着几个女子过来，说是臣属们精挑细选，以充官家内帷的，请官家择选。</p>

阿九从案牍中抬起头来，听着内侍一一念出这些女子的家世出身。他握着笔的手，点了几下。宰执大人忙向那三名被选中的女子道：“官家已留人，快谢恩吧。”</p>

三名女子齐齐跪下：“谢官家隆恩。”</p>

她们皆是新近提拔的要臣之眷。其中就有兵部左工尹大人赵安吉之族妹赵如云。</p>

三人给的位分都不高。除了赵如云是四品美人，其余两人，皆是六品侍御。</p>

阿九捂着头，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p>

穆雪松在贤德宫下“十步香”的那一晚，虽然，方灵山及时将阿九推了出来，但那“十步香”乃剧毒，到底是对阿九有所损伤。</p>

精神短了些，常常目眩，伴有耳鸣。</p>

赵如云是个极有眼力的。</p>

见官家如此，忙跪在地上道：“官家可是乏了？臣妾自幼随阿母学了些杏林之术，可为官家一试。”</p>

阿九默不作声。</p>

内侍使了个眼色。</p>

赵如云缓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按着阿九头上的几处穴位。</p>

少顷，果有缓解。</p>

阿九这才正眼看了看这个女子。</p>

她一张脸很素净，眉眼平常，不出众，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头上没有戴钗环，只缠了一块青色的绢。</p>

令阿九想起了唐代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典雅》里的句子：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p>

还好。不是那种透着欲望和野心的女子。不讨厌。</p>

宫中实在不想再起什么风波了。</p>

阿九似想起什么，问道：“你的族兄赵安吉大人休沐了七日，似是病了，你可知他有没有好些？”</p>

赵如云摇头，道：“禀官家，臣妾在内宅，不知外头兄长们的事。”</p>

“下去吧。”</p>

“是。”</p>

兵部左工尹赵大人，的确休沐了七日，但他并非病了。</p>

他怀揣一个天大的秘密，从岁尾至今，心神不宁。</p>

方灵山曾经给他写过几封信函。但据中间传信的人说，最后一封贵妃叮嘱极重要的信函，还没到赵大人手中，便被不明的黑衣人截走了。</p>

到他手中的信上，方灵山有透露过对皇子真假的怀疑。</p>

但离奇的是，那封信，被他放在自家书桌的夹缝里，待想去取时，怎么也找不到了。</p>

在他收到那封信函没多久，宫中就传来方贵妃薨逝的消息，这不由得让赵安吉联想：灵山不得善终，原因或跟皇子有关。</p>

如今，朝野传得沸沸扬扬，皇子刘悯，被官家养在勤政殿，爱重有加，皇后孟氏虽然有孕，但被关在景云观，据此看来，官家或有立储刘悯之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