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像是蹚过了一条冰冷的河,死死生生,抬起头来。</p>
她艰难地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递给段义平。</p>
段义平接过短刀,斩了脐带,抱了起来。</p>
刚刚从乌兰身体里钻出来的婴孩,有些瘦弱,但十分清秀。</p>
乌兰急促问道:“老段,是儿是女?”</p>
段义平道:“是儿郎。”</p>
外头的打斗声,依然没有止息。</p>
但,有一队人马,似从斋堂处寻了过来。</p>
乌兰隐隐地听见脚步声纷纷杂杂。</p>
她连忙抓住段义平的手腕,道:“老段,赶快将他送出去。临安城外往西五十里的村寨,就是飞雪门的分堂。你将他,交给刘恪。就说,这就是昭阳托七哥办的事。他会明白的。”</p>
段义平看了看乌兰,道:“你真的要这么做么?”</p>
乌兰点头,道:“嗯,我从踏进这景云观起,便想好了。如果是儿郎,万不能让他入皇室宗牒。现在,西狼,中原朝野,各方都在盯着我的孩子,就算保得了他一时,也难保长久。”</p>
阿九没有废后。</p>
这个孩子,是嫡长子。</p>
可他偏偏有个来自西狼的母亲。</p>
他从出生,便背负着尴尬的沉重。</p>
便是连阿九……也会对这个儿子心有所防吧。</p>
若有一天,朝臣们也知道了她的身份,孩儿,便更加危险了。</p>
她从来都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在权力的淤泥里挣扎。</p>
她宁可将自己得不到快活送给他。</p>
嗯,江湖,江湖就是快乐。</p>
让他跟着七哥,做一个纵马江湖的逍遥人。</p>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p>
“老段,你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p>
“老段,来不及了,快走!马上走!”</p>
乌兰仰起脸,眸子里满是信赖与哀求。</p>
段义平用宽大的袈裟裹住孩子,道:“我答应你。”</p>
走到库房的窗边,段义平又回头,看了乌兰几眼,方跨过去。</p>
那眼神,山水迢迢。</p>
见段义平离开,乌兰紧绷的心,才略有松缓。</p>
她才意识到,肚子,仍是在疼。</p>
她将双臂撑在身下,将腿微微抬起,羊水竟还在淌——</p>
怎么回事呢?</p>
怎么会这样?</p>
难道是血崩之兆?</p>
嬷嬷曾跟她讲,古医书上说,产之变,如血崩,因劳伤过度、气虚下陷所致,妇人产后血崩,有性命之危。</p>
“砰”,库房的门打开,一大群人涌了进来。</p>
为首的那个,是内侍,他尖着嗓子道:“快,拉起帷幔,伺候皇后生产——”</p>
他们以为,她还没有生。</p>
就在这时,乌兰觉得有块肉从打开的双腿间掉了出来——</p>
肚子这才像是排空了,那种阵痛离她而去,代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虚脱感。</p>
凑近她的嬷嬷,大喊道:“皇后生了,是个公主!快,快马进宫禀奏官家!”</p>
乌兰惊到了。</p>
她没有见过双生的妇人。</p>
据说,本朝皇宫里也没有双生的先例。</p>
这样微乎其微的难遇事件,居然发生在了她的身上。</p>
她从怀胎五个月,进了这景云观,太医的请诊,一度断掉了。</p>
她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比方贵妃怀胎时大了些许,别的,便没有想过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