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紧跟其后的崔副将,带着兵士偷袭。</p>
火镰点了火,装着火油的辎车被推进敌营。</p>
另有一队人马,绕着敌营四周,大放炮仗,虚张声势。</p>
那声音很是唬人,像是各处都炸了一般。</p>
因上回,被汉人的孔明灯坑过一次,这一回,西狼军中,如临大敌,生恐再度中了汉人的诡计。于是乎,蒙哥赤喝命全军上下,一边灭火,一边迎敌,严阵以待。</p>
趁着西狼乱作一团的空隙,刘悯带着知意,速速离了敌营。</p>
知意伤得很重。</p>
原本秀美的脸庞上,现在是黑乎乎的烧伤,眉目都难以辨清。</p>
身上几道伤口,像婴儿的嘴张着,露出骨头,血肉模糊。</p>
但是她没有喊疼。</p>
一声也没有。</p>
刘悯抱着她,眼泪如雨,不可抑制。</p>
“知意,别怕,别怕……”</p>
小时候,知意淘气,爬到树上掏鸟窝,不慎摔了下来,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哭着说“知意,别怕,别怕……”</p>
他本不是爱流泪的人,这辈子,却总是为了她哭。</p>
他想,如果她的伤,都在他的身上,该多好。</p>
到了军营,他踉踉跄跄地下马,抱着她,大喊着军医。</p>
军医查看了伤势,频频摇头。</p>
刘悯怔怔地,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对着他,蓄势待发,直到从军医口中听到“公主之伤过重,恐人命危浅,时日无多”的话,那刀终于稳准狠地刺穿他的肺腑。</p>
“悯哥哥……”</p>
知意轻声地唤他。</p>
他跌跌撞撞地上前,跪在榻边,握住她的手。</p>
她好久没有这样叫他了。</p>
如果是今晚之前,她这样唤他一声,他一定欣喜若狂。</p>
原来,人痛到极致,是这样的感觉,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好似只留一副躯壳在人间,魂魄早已晃晃荡荡了。</p>
“悯哥哥,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有件事情,求你……”知意微弱地说着。</p>
“你不用求我。一百件,一千件,一万件事,哥都愿意为你做。”</p>
水天溶漾画桡迟,人影鉴中移。桃叶浅声双唱,杏红深色轻衣。</p>
营帐里的烛光,颤着,颤着,好像把边境,幻作了临安。多年前的临安。他们幼年时的临安。没有战火之危的临安。</p>
“父皇,母后,女儿今生不孝,生养大恩,来世再报……”知意又说了一句。</p>
军医道:“公主伤口溃烂,全身高热,糊涂了……”</p>
“不,她没有糊涂。”刘悯道。</p>
良久,榻上的知意,又开口了。</p>
她迷迷糊糊地在喊一个人。</p>
刘悯细细听了半晌,方听见她喊的是“段王爷”。</p>
知意嘴角徐徐开出一朵天真无邪的笑容。</p>
那笑里,有释然,有解脱,有渴望,有向往。</p>
“段王爷,请你来接我回家……将我葬在凤凰山林木深处。让月亮照着我,让雪落在我身上,从此,我是干干净净的了。干干净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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