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升带着一队西狼兵，往勤政殿而来。</p>

上回，收到锦囊，他不动声色。在官场浸淫了一辈子，老奸巨猾如他，没那么容易被蒙骗。他暗中观望，如果汉廷能扭转乾坤，他便拿着锦囊跪在御前，痛哭流涕说自己投敌乃不得已之举。如果汉廷终要亡，他便继续讨好西狼，为西狼效力，谋得后半生的荣华。</p>

今夜，城外在打仗，局势已经分明。</p>

他心中有了决定。</p>

遂，利用对宫中地形的熟悉，带着西狼兵，从凤凰山取道皇宫，直奔勤政殿，为的，是取刘小五的项上人头。</p>

刘小五可是皇帝。</p>

取了他的人头，西狼再不会有人怀疑他首鼠两端了。</p>

他就立下大功了。</p>

他正往殿内走，却听到一声呼喊：“爹——”</p>

贾升手中的刀僵了僵：“晚儿？”</p>

月色如洗，他看清了，刘小五旁边站着的，正是他朝思暮念的女儿贾竹晚。</p>

他准备取完刘小五的人头，便去接她的。</p>

谁知，她竟在这儿。</p>

傻闺女啊，你自幼聪慧，怎看不出，刘小五气数尽了？你现在还离他这么近做甚呢？</p>

“爹，你要做什么？”贾竹晚盯着他。</p>

“晚儿，你过来，快过来！到爹身边来！”贾升厉声道。</p>

“爹，你从小跟我讲太史公的书，当中有一句，常思奋不顾身，而殉国家之急。晚儿从未敢忘，难道爹自己却忘了？”贾竹晚目光炯炯。</p>

“一介女流，谈何家国天下？爹是为你好，为你娘好，为我们这个家好。”贾升坚定道。</p>

说完，他提刀步步逼近。</p>

他做了十年的京湖制置使，是颇有些功夫在身上的。</p>

此等关头，他绝不能有丝毫迟疑。身后的西狼兵可都在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西狼朝廷知晓。</p>

他的刀高高举起，离刘小五只有三寸之距的时候——</p>

一把匕首，以兔起鹘落之势，从后背刺入他的胸口。</p>

他手中的刀仓皇掉落。</p>

他转头，看见杀他的人，竟是他的亲生女儿。</p>

屋顶传来响动。七王爷刘恪带着人马前来护驾。西狼兵与刘恪带来的人激烈地打斗起来。</p>

贾升伸手指着贾竹晚，似有无尽的话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p>

他的晚儿。</p>

他放在心尖上疼了十几年的女儿。</p>

竟亲手杀了他。</p>

婼欣，我妻，这就是我们苦苦向菩萨求来的老来女。</p>

昨夜，你说，梦见珠子丢了，你担心我们的掌上明珠要出事。现在出事的人，是我，是该喜还是该悲？</p>

婼欣，我并非大奸之人，我一生所求，不过是让妻女过上好日子。如今，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呢？晚儿可怎么办呢？她虽对我下狠手，我仍是担心她。难道，她真的要陪着刘小五殉国么？</p>

婼欣，婼欣……</p>

贾升青筋暴出，双眼凸出，死不瞑目。</p>

贾竹晚跌在地上，抱膝痛哭。</p>

爹爹，如果你一直是我小时候的样子该多好啊。儒雅，正直。</p>

我万万没想到，我敬爱的爹爹，会成为卖国贼。爹爹啊，你若弑君，来日青史之上，你会成为汉家的千古罪人，你知么？</p>

爹爹，女儿不孝。但女儿要做个人，女儿也要让你做个人。</p>

小五起身，走近她。</p>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他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她。</p>

贾竹晚抬头，眼神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起的月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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