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杀过人犯过罪、进过监狱的下等人,自己都养不活自己。
还要捡个孩子,来养一养。
余泽用手攥紧了掌心。
指甲都快掐了进去。
秦婉笑够了,摆摆手。
“多大点儿事儿。”
秦婉“没户口,想上初中。”
“想上哪儿的初中啊?”
余泽“……”
“曙天。”
秦婉点点头。
对面的杜局长,忽然笑着开口,
“焦太太,这事儿可不兴问啊。”
“建国60周年,我们市里可是要做先进表率的。”
秦婉狐狸眼一眯。
百媚众生地摇晃着脑袋,看了看杜局长。
“也对。”
“那杜局长,你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
杜局长笑得意味不明,连同刘中平,都抹了把汗,糊里糊涂地笑。
杜局“这……”
“要办,也不是没办法办。”
“毕竟,余公子可是焦夫人您的大儿子。”
“少说也得算,焦局长,半个儿子吧。”
余泽抬起了头。
杜洪安的目光,可以算得上是意味深长了。
秦婉“儿子倒是不必了。”
“这些年逢年过节的,也不见得来给上柱香。”
杜局“哦?”
“余泽,那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
“你看啊,上面管的严,你母亲也是在关心你,想要给你办事情。”
“结果弄了半天,原来你连你名义上的‘继父’,都从来不会来拜一拜。”
“连过年都没有过吗?”
秦婉笑着摇了摇头,
“没啊。”
杜洪安“那这……”
他们这些人里,有几个不知道,当年是余泽亲手杀的焦厚非?
余泽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似乎意识已经不在身体内了。
他近乎冷漠地,望着那些脸上带着面具的人。
像是瞬间剥了他们的皮。
透过肉/体,看向那些丑陋的心灵。
秦婉“其实有时候我也挺希望,一家几口,和和睦睦的……”
杜局长“余泽。”
“……”
杜局“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不去拜一拜?”
“趁着大家都在,大家都可以给你当场作证。”
“你既然想跟焦太太搞好母子关系,这么些年也不来拜一拜你的继父,也说不过去。你母亲呢,就希望你能和你的继父和和睦睦。哪怕阴阳隔两岸。如果你有这份孝心,你的继父绝对能够收到。我相信只要你诚心诚意,作为焦局的遗孀,焦太太肯定也能够感知得到。”
“焦太太,您说对吧?”
“……”
“……”
“……”
秦婉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向余泽。
余泽瞬间就感觉到,指尖都在发凉。
他感觉到,上下牙齿在打颤,这些人在说什么,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们知不知道焦厚非跟他之间的恩怨!他们知道了,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
“妈。”
秦婉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焦鹏。
“鹏鹏,你说呢?”
“你觉得你杜叔,说的怎么样?”
焦鹏抬起头。
嘴唇勾着笑意。
“……”
“爸应该会原谅的。”
“但还是,得有诚意啊……”
秦婉“怎样做,才算有诚意呢?鹏鹏你觉得。”
焦鹏若有所思琢磨了一下,
“至少得,磕头吧。”
……
……
……
焦鹏“三个头,也不用,太多了。”
“最好再,每磕一个头,说一声,‘焦先生,对不起’,”
“妈,你觉得呢?我感觉这样爸爸在天之灵才能够听得见,泽哥的诚意。”
“……”
“好!”杜局拍掌,
“就这个提议吧!”
秦婉没有否决。
旁边也已经有人,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调准摄像头的焦距。
余泽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多么无理的要求他都可以忍,他以为今天秦婉会哭会闹,会对他恶言相对拳打脚踢,甚至拿把锄头把他的脊梁骨也给打断了,来报当年他砸了焦鹏那份仇。
这些,他都已经做好准备。
甚至只要能让珞珞有学上,能够上曙天中学,他给秦婉给焦鹏跪下都行。
但独独,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让他给焦厚非下跪!
还要!磕头!
焦厚非绿了他爹,还间接害死了他爸爸。这份家破人亡之仇过去多少万亿年都无法湮灭。心之火在燃烧,当时在监狱里,狱长告诉他得畏罪,得忏悔。他忏悔了那么多人,独独没忏悔过杀了焦厚非!
那可是!搭上了他所有前途!才杀了的人!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才过去几年,却又让他,去拜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余泽立即站起身,头也不回朝着大门口走去。那是他最后剩余的一点儿自尊心了,他最后,能面对这压人的人生里,能活下去的一点儿骨头。
秦婉见余泽走,笑着的脸瞬间变了,酒杯“啪!”地下子摁在玻璃茶几上,眉宇之间都带了戾气。
“余泽!!!”
“你今天要是踏出去这个门半步——”
“你现在要是离开!”
“你那个谢珞珞的上学问题,从此往后,我看谁还敢给你办!”
“余泽,”
“我说到做到!”
“你别逼我!!!”
余泽转过身来,后牙跟咬着。
目光里全都是绝望和冰碴子。
“妈!”
“秦、婉!”
他突然扯了领带,还有被晾在门口的酒瓶子。
一把抓了起来,举在空气中。
往后退了两步。
“……”
哐当——!!!
葡萄酒瓶登时被砸烂在了身后。
酒水四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味和怒火。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余泽几乎是泣血地凝视者秦婉,眼白拉出了无数道血丝。
“他妈的谁逼谁啊!!!”
秦婉也跟着站了起来,母子俩彻底撕破脸,秦婉也不顾还有那么多人在看,猩红着眼睛,撕心裂肺吼道,
“那你杀了焦厚非,你杀了焦厚非!”
“余泽你就是个杀人犯!败类!社会残渣!!!”
“是你——来求我!!!是你!余泽!!!”
“你这个!杀人犯!杀了我丈夫的杀人犯!来求我!给你办事!!!”
“我凭什么给你办!!!”
余泽哐当踹向旁边的柜子架。
花瓶哐当砸落在地上。
“那我爸呢!你他妈出轨!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给我爸戴绿帽子!我爸呢!我爸当年又有什么错!”
“他死的时候,才四十一岁啊!!!”
“他胃癌早期,医生说可以治好的!!!那化疗的三十万!你他妈卷去了给焦厚非买人情!!!秦婉!到底是谁贱!!!”
秦婉捂着胸口。
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那些贵妇们,这才一个个跟上来,过来安抚着秦婉的情绪。
杜局长冷下来脸,看了眼焦鹏,直接拿起对讲机,
“你好,是保安吗——”
“对,五号楼,有无干人员在此闹事。立刻派人来将其拖走——”
“给你办上学,美死你吧!就这个态度,还上学?别想了!回家做你的黄梁大梦去吧——”
余泽忽然甩了巴掌手。
他转了转头,脖子根都是红的,焦厚非的遗像这些年一直摆在秦婉家里客厅电视的旁边,也不嫌瘆得慌。
“好,好!”
余泽往前走了两步。
他来到焦厚非的遗像前。
点着下巴。
“磕头,磕三个头,是吧。”
“磕三个头,对吧!”
秦婉停止了哭泣。
慢慢直起了腰。
余泽哐当跪了下去,两颗膝盖笔挺地砸在了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那些年的恩恩怨怨。
对着焦厚非的画像。
砰——
砰——
砰——
“焦先生,对不起!”
“焦先生,对不起!”
“焦先生,对不起!”
“我余泽,对不起你!!!”
三下,磕得惊天地,泣鬼神。
秦婉都呆住了。
焦鹏,更是张掉了下巴。
余泽磕完头,站起了身,他抹了把脸上的泪,走到秦婉对面的茶几前,周围一圈人都跟着往后退了两步。
啪!
“谢珞珞——曙天中学——”
余泽咬着牙,一字一句,眼睛里拉满血丝道,
“我要,最好的,重点班!”
“配最好的老师,调最好的、座位!”
“有一个做不到——”
“我他妈明天就找人把你给撞死!”
。.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