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完了,舒服了,趁着苏陌忆现在不能有大动作,不能下地,林晚卿还偏不走。她退远了一些,笑眯眯地观察苏大人气得想杀人、可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别说,还挺解气的。</p>
“水!”苏陌忆一副要晕过去的表情,指了指桌案上的茶瓯。</p>
林晚卿懒洋洋地走过去,给他斟了一杯漱口。</p>
“你给本官喝的是什么?”苏陌忆一边漱口,一边抓着自己的喉咙,好像喝进去的是什么毒药。</p>
林晚卿笑道:“就是大人最近一直喝的药啊,叶侍卫走之前给我的,还是卑职亲自熬的呢。”</p>
苏陌忆愣了一下,表情从愤怒变成了难以置信,甚至还掺杂着一丝害怕:“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那个药,一副是三次的量。你不会一次都给我灌下去了吧?”</p>
“……”林晚卿觉得有点头晕耳鸣……不是,叶青也没说一副是三次的量啊!这能怪她吗?苏陌忆的脸已经烧了起来,像一块红彤彤的烤红薯。他似乎有些发热,扯开一些衣襟,认命地抬头望天。</p>
这狗官……不会被她给灌药灌死了吧……林晚卿觉得自己这次怕是做得有点过。是药三分毒,这剂量用多了,怎么说都会有点副作用的。她放下手中的空碗,忐忑地走过去,伸手想去探苏陌忆的额温,被他一个偏头躲开了。</p>
苏陌忆侧头不看林晚卿,咬着后槽牙,蹙着眉心,一言不发,脸色也是越来越红。</p>
林晚卿赶紧从屋内的一堆方子里翻出了这副药的药方——当归、鹿茸、红枣、阿胶、海马……都是些补血益气的药,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应该不会吃出人命的。</p>
林晚卿放下手中的药方,再看看双目紧闭的苏大人。他斜坐在床榻上,一身中衣单薄。锦被搭在他的胸腰处,两条腿规规矩矩地并拢搁在榻上。可是顺着她下移的视线,林晚卿便在这样一幅如仙如画的谪仙病弱图中,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风景。</p>
“……”林晚卿再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药单……都是补血益气的药材没错,可里面有几味药除了补气益血,还补肾壮阳……刚才她给苏陌忆用了三倍的量,如今苏大人估计已经快要爆体而亡了……</p>
“大、大人……”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的某卿,声势跌落谷底只需一瞬。她耷拉着脑袋,蔫儿巴巴地走到苏陌忆床边,试探着问道,“怎、怎么办啊……”</p>
苏陌忆此刻也是难受,浑身燥热。他闭着眼,一边稳定气息,一边抓着床单道:“去净室打点冷水来。”</p>
林晚卿哪敢不听,她颠颠地跑去净室,拿了一块布巾,一盆冷水,放到苏陌忆床榻前。</p>
苏陌忆看了看她,说不清是害羞还是生气,他神色古怪地道:“你出去。”林晚卿愣愣地转身,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几眼。</p>
苏陌忆腰上的伤还没好,不能下床,不能俯身。他侧身去够布巾的时候会拉到侧腰的伤口,他便蹙眉冷嘶一声。</p>
林晚卿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咬咬牙,走过去拿走苏陌忆手上的布巾道:“我来帮你吧。”</p>
苏陌忆闻言果然抖了抖,要去抢她手上的东西。林晚卿不让。她将门窗都关上,侧身坐上床榻上,还放下了四周的床帐。屋内的光线和苏陌忆的脸色一起暗了。他黑着脸又要去拿她手里的布巾,扯到伤口又是一声嘶痛。</p>
林晚卿将他摁回床头斜靠,无奈地道:“早都看过了,你要是放不下脸面,就闭上眼睛。”</p>
“你……”苏陌忆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林晚卿不管他的反应,闭眼开始做事。苏陌忆也不敢看她,两个人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抬头望天,变成两块烤红薯。</p>
床帐是厚实的绒布,几乎可以避光。只要一放下来,里面便犹如黑夜。看来苏陌忆这个人,就连睡觉都挑剔到不能有一丝光线。漆黑的环境容易惹人遐想,特别是两相沉默,只有呼吸的时候。</p>
林晚卿想起之前在苏陌忆的净室,她无意中撞见他的样子。她心口一跳,也不知道那一晚在卷宗室,他们又是怎样的一个光景?毕竟,那是林晚卿唯一一次看见他失控。在那之前,她从来不知道清高矜贵的苏大人,竟然也有这样沉沦的一面。</p>
而此刻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的苏大人,心里却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云淡风轻。自从那一晚和林晚卿有了男女之事开始,他其实常常梦见她。那时,他只当自己是鬼迷心窍,白日里见到她的时候,还会有一丝不可言说的负罪感。可是后来,在监狱的再一次失控让他知道了,也许是那一晚的感觉太好,他对这女人根本就是欲求不满。人都会有欲望,这本身并不可耻。所以他卸下自责,开始在梦里换着花样地与她交缠。哪怕是在白日,他有时也会看着她那身浅灰色的男子衣袍去想象,这身毫无美感的衣料之下,是一具什么样的美好身体?那一夜太黑,他没有好好看过。可是手上的触感是光滑细腻的,唇上的温度是暖热水灵的。温香软玉,形容她再合适不过。</p>
“大人欠我一次……”她嗫嚅。</p>
声音不大,苏陌忆却听到了。</p>
“大人要怎么还?”林晚卿扭头看向尚未回神的苏陌忆。</p>
听她这么问,恍惚的情绪全然不见了,苏陌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才明白她方才哪是在帮他,分明就是挖好了坑等着他往下跳!</p>
林晚卿扣住了苏陌忆的手。她打量着他,一双水灵清澈的眼眸闪了几下。然而苏陌忆根本顾不得看她的眼睛,所有目光都在她那两瓣微微开合的樱唇。</p>
“大人去吏部,把我的编制划归大理寺吧。”</p>
“……”苏陌忆一噎,有一种被人胁迫的错觉。仿佛只要他不答应,她就能一直这样在他面前晃悠。不过,这招虽然粗暴,但顶用。</p>
苏大人看着那只还未洗净的红酥手,终究是少了几分底气。先前他不答应,也是存了几分要刻意为难林晚卿的心思。谁让她胆大包天,女扮男装,还妄想睡了朝廷命官就跑路。说到底,去吏部要个人,这件事对于苏陌忆来说,委实轻而易举。再说这人目前真实身份不明,又狡猾得很,心眼儿多得像筛子,把她放在身边监视,有他亲自盯着,她就算图谋不轨,想必也难以实施。</p>
思及此,苏陌忆以拳抵唇,轻咳两声道:“去找叶青拿块腰牌,往后与他一样,跟在本官身边做事。”</p>
“身边?”林晚卿诧异。</p>
苏陌忆沉脸,绷着声音继续道:“本官亲自盯着你,别再想耍什么花招。”</p>
其实林晚卿不是故意算计苏陌忆的。她让他给腰牌的想法,也是这件事进行到最后一个步骤的时候才想到的。她看着苏陌忆脸上那种陌生的表情,忽然想起梁未平说过的“男人耳根子最软的时候”……反正已经被狗官拒绝,林晚卿盘算,还不如试一试。结果没承想,梁未平这个人做什么事都不靠谱,说什么都没道理,唯独只有这件事——诚不欺她。</p>
林晚卿拿着属于自己的那块腰牌站在宗案室前,手心微汗。傍晚的夕阳射过来,在上面留下点点余晖。她抬头看了看面前那扇菱花纹木门,她知道,她与她的过去,终于仅有一门之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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