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罡也在外派巡狩之列,临行前贺兰氏亲自替他收拾了衣物行李,十分不舍,细细嘱咐道,“在外不比在家,外头又乱得很,遇事可千万小心着些,可得记挂着家中,好好地回来。”
徐天罡自然应了,笑道,“我也不是一个人去的,还有亲兵护卫,你在家不必太多担心,等皇上交代的差事都办妥了,我自然就回来了。”
徐明薇虽然不太喜欢自己这个老爹,但十几年父女做下来了,突然听到他要出远门,又是去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心里也担忧,面上便显了出来,看在徐天罡的眼里,倒是一阵暖心,摸着她的脑袋欣慰道,“总算没白疼了你,也替爹爹操着心哩。你们女人家便是这点不好,多大点事儿,落在心里重极了,连个笑脸都没了哩。我的小乖乖,爹爹这明天就要出门,可有一阵子不着家见不着你,爹爹却是不想路上想起来,都没你一张笑脸。你也别只听你娘的,爹爹好着呢,一定全须全尾地家来。来,给爹爹笑个。”
徐明薇被他哄得安心了些,勉强挤出个笑容,徐天罡也知道再难为不了了,捏了捏她的鼻子便做罢了。
回头又去主院拜别了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也不知道徐老爷子与他说了些什么,徐天罡快入夜了才从主院回来。贺兰氏原本替他留了饭,中途听到下人来报说主院留饭,这才和徐明薇她们自己用了晚饭。到底还是记挂着徐天罡的身子,又嘱咐大厨房多熬了一锅人参鸡汤,放小炉子上煨着,等徐天罡从主院回来了,也不多问,只看着他喝完了汤,便伺候着他歇下了。
隔天一大早,徐明薇还睡眼朦胧地就被婉容叫起,去到主院却还是没赶上。贺兰氏早就送了徐天罡出门,这会儿估计都已经出了南城门了。徐明薇便有些懊悔,早知道该叫婉容再早些叫自己起床的。
因着自家有人去了闹农潮的前线,府里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就连下人间都经常议论起外头的情况,一时有说苏州有九个县都反了朝廷,连知府都被乱民抄了家的,又有说余杭的瓦天王如何如何了得,十万大军包围之下仍旧逃得无影无踪,回头便将出卖了他的人家血洗了个干净……。
徐明薇每日听着婉容碧桃她们打听来的消息,又是揪心,又是哭笑不得。什么十万大军包围瓦天王,也就这些无知百姓才捏造得出的故事罢。整个天启也不过二十多万的兵力,朝廷在京中的禁军不过三万,边线上能调动的护卫军也不过五万,这次跟着六位御史大人巡狩的总共也就不到一万的人马,加上地方民兵驻守,能凑齐两万就已经不错了,哪来的十万之说!真是荒谬至极。
至于苏州知府被抄家血洗之传言,徐明薇倒不确定是否是真的了。万一是真的,那可是徐明兰的夫家,要是知府的小儿子出个三长两短的,那徐明兰便成了望门寡,以后要再说亲事,只怕有好些讲究的人家都不愿意哩。
其实要知道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只要看一下官府的邸报就行了。可那邸报都是送到徐老爷子书房的,徐明薇一没那个面子也没那个胆子去借来看看,只能再让婉容她们留心打探。
如此在家担心了半个多月,徐天罡的第一封家书终于寄到了。等到徐明薇能读到,已经是过了徐老爷子,贺兰氏,徐明柏等人之手,到她手上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轮了。
许是怕家里人担忧,徐天罡只字未提明水镇的农潮情况,只说了所见的民生艰难,自己初到有些水土不服,已着手开始监督治理明水镇的乱象。寥寥数字,徐明薇却不难想象其背后的难处。但值得庆幸的是至少徐天罡平安无事,只盼他也能早些平安归来罢。贺兰氏虽然嘴上没说,但这些日子听管事来报家里的开支,总有些心神不济的样子,显然是为着自家丈夫担心哩。
外头世道乱,京中人家也渐渐少了走动,都各自严守在家,连着上书院的都不少被家人接回了家中,如此倒显出家中为儿女请了先生的好处来。
房师傅年前病了一个多月,今年出了正月又开始重新讲课。徐明薇看她脸色仍旧是黄中泛青,劝她多休息些房师傅也只是笑着听了,并不遵守。她私下也问过请的大夫,却是讳莫如深的样子,并不肯对徐明薇讲实了。
徐明薇后来几次去看她,房师傅都是带了几分恹恹,才与她简单说上几句便乏了。
徐明薇猜她多半是脏器的毛病吧,前世她单位就有个大姐是肾脏出了些问题,没法根治,只能静养,吃不得味道重的,也做不得累活,更不能操心。她丈夫就是因为她这个毛病和她离了婚,没过半年就找了个更年轻漂亮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毛病,大夫帮着房师傅瞒了旁人便说得通了。
倒不是怕徐家人知道了会赶她走,毕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毛病。只是以房师傅素来要强的性子,只怕是受不了学生和主家怕她劳累,过度体谅的。徐明薇回想起前段时间房师傅给她们上课时,其实就已经有了些征兆,只是她们都太过粗心了,并没有在意罢了。心中不禁涌起好些愧疚,这个家中除了贺兰氏,房师傅可以称得上她第二敬爱的长辈了。与其说她们是师徒,倒是更像母女几分。然而房师傅身体不适,她却是一点迹象都没留意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罢。
因此在家她倒时常看起医书来,种种养生的法子也都刻意记下了。贺兰氏还笑她放着女红不做,却立志做起蒙古大夫来。徐明薇也不管被母亲笑话,心想着以房师傅那样的性子,或许食补还能进取些。于是又换了法子,拿小库房里的各式珍贵药材煲汤。
徐婆子在这上头倒是有些钻研的,借着指点的路子,一来二去地,终于如愿靠到了徐明薇的出路上,被大厨房的方婆子等人时时拿话挤兑了也不在意。心里却想,这些眼皮子浅的要笑话也就这几年了,等日后她跟着七姑娘出了门,那才叫有大造化哩。
徐明薇打着让房师傅鉴赏自己厨艺的名头,果真劝动了她肯吃自己做的药膳。原本也就是些补气的太平方子,徐明薇并不指望房师傅能就此从根上除了病,但看她脸色渐渐好起来,心中也是十分高兴的。
原本大家也都以为徐天罡去个几个月便回来了,不成想这一年等到中秋,团圆饭桌上都还少一双筷子,凑不齐整。家书开始还是一个月有两封往回家来,过了六月,却渐渐稀少,两个月都不见有一封,愁得贺兰氏鬓角都多了两撮白发。要不是徐老爷子那边给了准话,明水镇上并无险情上报,只怕贺兰氏都要打发家人去明月镇上看个究竟了。
徐明薇也只能拿别的事情分了贺兰氏的心神,省得太过牵挂了伤了身子。到了九月,杨家的倒是送了帖子过来,邀请徐明薇和徐明兰到家中做客。徐明薇本不想去的,连着徐明兰都有几分恹恹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苏州知府被乱民抄家的小道消息。倒是贺兰氏觉得她这一年多半是闷在家里,眼看着这岁数渐渐大了,日后再想出门只怕没那么容易,趁着如今还能走动,自然是要多走动些,因此极力鼓动这两人接了帖子上杨家去玩。
如今还在国丧期间,也没什么好大办的,杨家说是请客,其实也不过是在杨瑾希的院子里开了两小桌席面,找了个由头玩得好的一起小聚一下罢了。
到场的除了杨家的几个姐妹,有三个徐明薇她们之前也是见过的,还有与杨家要好的几户人家的女儿,剩下的便是她们几个同做公主伴读的。傅宁慧,周冉星,左悠兰和左悠竹悉数到场,也才一年多光景,众人此次在杨家再重逢,却都生出几分唏嘘,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傅宁慧叹道,“上次宏庆楼一别,论谁也料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大公主闭锁宫内,我们姐妹亦各自分飞……我与瑾希妹妹等人倒是还偶尔打个照面,唯有明薇妹妹,深居简出,明明同在京城一处,却好似与世隔绝了一般……你我六人如今还能齐齐聚首,实属不易啊。”
徐明薇不好解释,朝众人笑笑便过了。
周冉星却道,“真要想见,如今还是见得的。只怕姐姐们日子越发紧了,以后才是想见都难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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