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阿圆。”</p>
“你再撑一撑，我们都能活……”</p>
“够了。”</p>
他的声音一下子虚弱了许多，带着深深的疲惫：“幼时你便逼我，逼我读书，逼我做不愿之事。我躲了你这么些年，难道就不能顺心一回？阿青还在等我，我不能让她等太久。”</p>
江心月泪流满面，痛苦焦急紧紧咬着她的神经，右手已经失了知觉。还能坚持着不放手，只不过是心头的一口气还没散罢了。</p>
“你又骗我。”</p>
“这回不曾骗你。”</p>
“若有来世，别找我了。”</p>
“咔擦”一声，树枝彻底断成两截，江心月还来不及惨叫，就被汹涌的河水彻底淹过头顶。</p>
冰冷的河水让人睁不开眼，江心月闭着眼睛满心绝望。危急关头，下沉的身子却突然被人狠狠扶了一把。顺着力道，短暂的浮出了水面。</p>
谢宴辞也终于赶到，紧紧的抓住了她。</p>
雨彻底停了。</p>
江心月呜咽一声。再抬头时，水面已恢复平静，再没有徐行简的身影。</p>
谢宴辞分别，谢旪就带着姜稚与江莲音往回走。</p>
好在马车最后才驶出的朝露寺，回程之路没有来时那般远。</p>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陡峭的山路终于平坦了一些。抬头朝着山顶看去，能看到朝露寺里的灯火。</p>
姜稚扶着路旁的一棵松树歇息了片刻，开口让谢旪回到谢宴辞的身边。</p>
初时他还不愿，直到姜稚说出谢宴辞胸口箭伤未愈后才勉强答应下来。</p>
临走之时，留下了腰间佩剑。</p>
江莲音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靠着一棵树喘息。见姜稚像模像样的将剑挂在腰际不由的嗤笑了一声：“鸡都不曾杀一只拿着剑何用，难道你真有胆子用它杀人不成？”</p>
“不杀人，吓吓人也是好的。”姜稚头也没抬，将剑鞘上的束带在腰际打了个死扣。</p>
江莲音养在闺中，平日里被精心护着，怕是没见过什么恶事。</p>
这场天灾来的突然，应该有不少人丢了性命。</p>
整个随行队伍里，宫里那几位与大臣的马车在前，女眷在后。而那洪流恰恰将整个队伍从中间劈开。</p>
受难的多是些妇孺幼子。</p>
主子们一死，便只剩下伺候的下人。下人里除了丫鬟婆子还有侍从小厮。这些人就算活着回府，也难逃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p>
人在走到穷途时，自然会滋生许多恶念。</p>
姜稚不怕婆子丫鬟，就怕那些生了异心，孔武有力的男人。</p>
而这把剑，防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p>
这一歇，跟上来的人便多了起来。</p>
有些夫人贵女运道好些的躲过一劫，被奴仆簇拥着，早已没了平日里的颐气指使，有的只是满脸的恐惧。</p>
神色麻木抱着稚子尸体的妇人，满身泥水绣鞋都跑丢了的贵女。</p>
但很多的却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分散开，神色阴鸷侍从打扮之人。</p>
姜稚心下微沉，伸手将瘫成烂泥的江莲音拽了起来，催促道：“快走！”</p>
“我脚疼。”姜莲音只觉脚底钻心般的疼痛，用袖子抹了脸上的雨水。又不顾脏污的坐在树下的青石上，想脱鞋查看一番。</p>
她出府一向坐着软轿，何曾遭过这么大的罪。</p>
能撑到这个时候已是不易，现在这么一歇自然不愿再继续赶路。只想着在树下躲上一阵，等宴王找到了长姐再上山去，或是寺里的僧人得了信派人来救自己。</p>
却不曾留意，身后已经有人渐渐靠近。</p>
姜稚看得清楚，在那人离了几步远时，毫无犹豫的将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p>
江莲音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张嘴想训斥。眼尾的余光却突然扫到不远处的黑影，险些吓的魂飞魄散。不由怒道：“你是什么人？！”</p>
听到江莲音的声音，黑影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拱了拱手：“小的乃太中大夫家的府卫，见过江姑娘。”</p>
“你认得我？”有人在前，江莲音有些不好意思，又偷偷将刚脱的绣鞋穿上。</p>
“是，江姑娘来府上时，曾替小的求过情。”府卫语气不再冰冷起来：“若不是姑娘美言，小的怕是要被六姑娘打断腿。”</p>
江莲音被勾起回忆，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桩旧事。</p>
那时她去太中大夫府中赴宴，正撞上一个府卫将放置在地上的琉璃塔打碎，而那琉璃塔恰好是太中大夫幼女的心爱之物。六姑娘性子刁蛮吵着嚷着要让府卫付出代价，江莲音见那府卫实在可怜，便出言劝了一句。</p>
她就算是庶女也是丞相府上的人，六姑娘再如何蛮横也要给她几分薄面。</p>
便将仗刑改为了罚月银。</p>
如今被府卫提起，江莲音便问了一句：“今日宋六姑娘也来了朝露寺？”</p>
她只是顺嘴一提，府卫却沉默下来。</p>
江莲音见他模样，还以为六姑娘已经落水遭难，不免有些愧疚。</p>
正想着如何安慰，府卫突然说道：“江姑娘若要进寺就快一些，万不能在路上耽搁。若是可以，最好与那些带着下人仆从的夫人同行。”</p>
说罢，身形一晃进了林子。</p>
“他的腿——”江莲音微微睁大了眼睛。</p>
因为离得近，她清楚的看到府卫的左腿一瘸一拐和常人不同。</p>
姜稚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也不知该不该说她的运道好。</p>
“他的腿应该在你走后不久，就被人打断了。”姜稚欲言又止。</p>
那府卫嘴里的六姑娘，就算没落水，怕也凶多吉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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