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p>
倾盆骤雨冲刷着偌大的沈府,水花飞溅。</p>
除了雨声,四下一片寂然。</p>
只有囚在灯笼里的烛火,吊在廊檐下,随风呜咽。</p>
“娘,我带你走。”</p>
“离开这个,困了你一辈子的地方。”</p>
沈听晚手持三炷香,深深拜了几下,插入缺了一只脚的残破香炉里。</p>
然后将桌上供着的盐罐子,小心捧在怀里。</p>
里面盛着的是她母亲的骨灰。</p>
当年那个曾名动秦淮河的妙音娘子,自从被沈庆生掳进沈家,就沦为大太太陈巧娣的洗脚婢。</p>
十几年磋磨凌虐,如今,只剩下两捧灰。</p>
别说入土为安,就连装骨灰的罐子,都是后厨陈妈偷偷塞给沈听晚的。</p>
窗外的雨更大了。</p>
哗啦啦砸在沈听晚住着的佣人房,顺着窗缝灌进来,浸湿了大半墙体。</p>
不能再等了!</p>
天亮前必须逃出去!</p>
她答应过母亲的,无论世道多么艰难,都要咬牙活下去!</p>
沈听晚闪身钻进雨幕。</p>
顷刻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p>
她浑不在意,搂紧了怀里的骨灰罐,加快脚步走向后院。</p>
那里有她花了几天时间才挖出来的狗洞。</p>
只要钻出去,她跟母亲就自由了!</p>
狗洞矮小,掩映在杂草丛里,泥泞不堪。</p>
沈听晚迅速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迅速蹲下来。</p>
咸腥的泥土味夹着骤雨,顺着那个狭窄的洞口,重重打在她娇俏的脸上。</p>
沈听晚却抿唇笑了。</p>
这是,自由的味道啊!</p>
她快速从狗洞爬出去,雀跃又紧张。</p>
谁知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被一只脚,死死踩在背上。</p>
黑沉沉的雨夜,被狰狞划过的闪电撕裂。</p>
骤亮的天地间,沈秋棠撑着油纸伞,居高临下俯瞰着她。</p>
“啧,贱人生的就是贱骨头,果然不安分!”</p>
“沈听晚,我的好妹妹,雨这么大,你这是要去哪儿?”</p>
“来啊,把五小姐带回去!交给老爷夫人发落!”</p>
尖利刻薄的嗓音,令沈听晚的心彻底跌入谷底。</p>
出逃计划,彻底失败了。</p>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p>
沈听晚甩开想摁住她的沈家家丁,护紧了怀里的罐子,抿紧了唇走回沈家。</p>
娘,对不起,听晚没用,没能带你逃出去……</p>
沈家正厅。</p>
里面烛火通明。</p>
大夫人陈巧娣一身华服端坐在正堂,看向脸色铁青的沈庆生。</p>
“老爷,我怎么说来着?贱婢生的贱种,你再怎么教养,她也不会听话。”</p>
“今晚还好秋棠聪明,把人给堵了回来。”</p>
“要是就这么跑了,传出去是笑柄不说,总督府也不会轻饶了咱们。”</p>
轻飘飘几句话,气得沈庆生“啪”的一声,砸碎了手里的茶盏。</p>
他猛地站起,来到沈听晚面前,“听晚,沈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的?”</p>
“要娶你的可是陆家少帅,你过门就是人人敬仰的少帅夫人,这么好的婚事,你还有什么不满的?”</p>
“是啊五妹,能嫁去总督府,是你八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别不识抬举。”</p>
沈秋棠跟着说了句,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p>
“四姐,这福气原本应该是你的,我不要。”</p>
既然已经被识破,沈听晚也懒得再装恭顺。</p>
她和沈秋棠都是沈庆生的女儿,却有着云泥之别。</p>
沈秋棠是沈家大房所生,金枝玉叶的娇养着。</p>
而沈听晚却因为母亲是洗脚婢的身份,从小被沈秋棠当佣人使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