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岁宁问出这话时，眼见着敖阿芙脸色微变，便知自己说对了。</p>
曾经的敖阿芙只需家中荣耀便可在顺京备受追捧，而今却需要让人看见自己与公主私交不匪，以维持静安闺秀圈的地位，即便她与岁宁的关系不好，可谁又知道呢？</p>
“可你原本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钦差的……”君岁宁嘶了一声，思索着继续说道，“你若要感谢，也不该是你一个人来，该是你家中祖父来请钦差或者你父兄携礼上门才对……你不会是想以身相许，摆脱你那位宁家的未婚夫吧？”</p>
要说刚才敖阿芙还是脸色微变，这会儿便是表情僵硬了。</p>
敖阿芙低下头，“我不想嫁给宁家那个举人……祖父说他十四岁就中了举，是个天才，今后前途无量，可我不想嫁他。”十四岁中举又如何，门不当户对的，她不想下嫁。</p>
“十四岁中举的天才……”君岁宁呢喃着重复了一遍，“是宁家老爷子的儿子？还是孙子？”</p>
敖阿芙不知她所想，脸上带着几分晦气之色，“是宁老爷子最小的儿子。”</p>
小儿子……君岁宁心中思忖，那边是母亲血缘上的弟弟，是她的小舅？</p>
“即是天才，你为何不愿？还是你觉得他品性不端？”君岁宁指了指桌边的另一条椅子，客气地说着，“坐吧，一起聊聊。”</p>
敖阿芙看了眼椅子，见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便坐了下来，“公主怎么对我的事感兴趣了？”</p>
“知府不是让你来陪我解闷？你不是自愿的吗？”君岁宁挑眉。</p>
“……”敖阿芙默了默，声音透着郁闷，“我与宁小公子不熟，只是这静安就这么大，宁家的处境我还是知道的，他们家一年不如一年，这辈里都是些无能之辈，一家子人全指着宁小公子早日入仕，名下的产业也是亏损许久，根本经不起任何风浪。”</p>
“我们敖家即便不在朝中了，可这几十年来积攒的财产和人脉都不是普通世家能比的，住宅虽没有顺京时的大，但也不失气派，吃穿用度有所缩减，但家中仍有百名奴仆……我若嫁给宁小公子，只怕他们连我的八个丫鬟都养不起了。”</p>
恐怕还会嫌她的丫鬟多，让她缩减，到时她连身边的丫鬟都支使不了，那样的日子想想都要命。</p>
祖父对她说，这些都是身外物，忍一忍就过去了，将来宁小公子入朝，她就还能回顺京，还能去陪陪身为荣王妃的堂姐。</p>
可她不想忍，万一忍了之后仍旧什么都没有得到，不会气死自己吗？</p>
敖阿芙不明白，为什么祖父不直接给她指一个已经当上官的年轻有为之士，明明祖父曾有恩于那么多人，这些人里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娶她的？</p>
“照你所言，宁家确实落魄。”君岁宁看着她，叹了叹，“不如，我陪你去宁家看看？”</p>
刚才还低着头发苦的敖阿芙瞬间抬起了头颅，目光警惕和抗拒地看向君岁宁，“你想干嘛？我不去！”</p>
君岁宁垂眸，眸中多了几分趣味，“你不是想让别人看见我们关系好吗？我们一同出行，这样对你也有利。”</p>
这话，对敖阿芙来说，有些诱惑，只是……</p>
“可我不想去宁家，我巴不得早些解除婚约才好。”敖阿芙皱眉，满脸不情愿。</p>
“我帮你解除婚约。”君岁宁自信地说道。</p>
几个字清晰地传入敖阿芙耳中，她犹豫了。</p>
庭院中响起脚步声，小丫鬟提着扫帚清扫着雨后的积水，唰唰唰的声音此起彼伏很有节奏，扫的起劲时，眼帘中一双黑色的长靴，小丫鬟的视线顺着长靴往上，便是修长的衣摆，男人迈着长腿未经停留地走向东厢二房。</p>
小丫鬟愣了一秒，庭院内的清扫声忽断，她的声音就格外清晰响亮，“越大人，公主有客。”她提醒着。</p>
东厢二房的门敞开着，餐桌正对着门外庭院，君岁宁和敖阿芙听见动静，难得默契地同时抬头朝着庭院望去。</p>
岁宁见到越庭欲走来，唇角不由自主地弯弯，敖阿芙却在看清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小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p>
耳旁响起君岁宁清脆的言语——</p>
“你不知道他为何在此吗？”</p>
敖阿芙转头看向她，眸间全是震惊和疑惑不解之色。</p>
“他就是钦差啊，你今日为他而来，一点功课都没做吗？”君岁宁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位高傲的千金小姐这么憨傻。</p>
“我……”敖阿芙心中懊悔，她只知钦差姓越，可无人说他是九千岁啊！</p>
现在想起身离开，也来不及了。</p>
转眼间，越庭欲已跨入门内，径自在君岁宁的对面坐下，他背后便是大门。</p>
他的视线在小丫鬟口中的客人身上掠过，然后十分自然地拿起新的餐具，开始用早膳。</p>
而这份自然，落入敖阿芙眼中就很奇怪，但她没心思想太多，此刻夹在两人中间实在难受，她默默地碰了碰椅子，挪着椅子往君岁宁的身侧靠拢。</p>
挪椅子不可能不发出声音，而这响动没有引起越庭欲的注意，倒是惹得君岁宁望了过去。</p>
君岁宁见敖阿芙低着头，不发一语，好似在减少存在感。</p>
“你怕他？”君岁宁并未放轻声音，这话说得自然又无辜，仿佛只是好奇发问。</p>
敖阿芙闻言一惊，眼中慌乱闪过，“没……没有……”脸上笑容僵硬，虽是看着君岁宁说的，却感觉头皮发麻，因为，她好像感觉那人将目光投到她身上了。</p>
倘若九千岁注意到她了，她再不说话就有些不礼貌了……敖阿芙在心里想着，随后便朝着越庭欲的方向颔首，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起身，“民女参见九千岁。”</p>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p>
“嗯。”越庭欲淡淡地回应，便收回视线，他的视线落在盘中的水晶饺上，然后又抬头，对君岁宁问道，“公主吃饱了？”</p>
君岁宁已经放下碗筷许久，她摸着肚子点点头，“吃饱了，我和敖小姐要去宁家。”</p>
说到这，她的目光转向敖阿芙，发觉敖阿芙面上一喜，好像是很期待快点离开这里的样子。</p>
然而，越庭欲的下一句话，彻底让敖阿芙再次僵硬拘束起来——</p>
“我也去。”</p>
君岁宁诧异，“你去做什么？”</p>
“抓人。”越庭欲一本正经地说道。</p>
静安郡城东，德文街。</p>
这条街上住着多户本地乡绅富商，宁氏也居于此。</p>
高大的石墙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隔夜的水珠从墙头流落，洗刷着苍白又黯淡的墙面，宁府的石阶并不高，曾经庄重的大门失去了昔日威严，铜钉镶嵌在古旧的大门上，无法掩盖门上斑驳的痕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