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的错.......我带着大家.......”
和老手中的龍拐和身子一同倾倒而下,他匍匐着将脸完全埋在充满血腥味的地面之上痛哭着。
他完全不知道,在他逃避的、和新的家人团聚的时间里,理奈和朋美死了。
他也完全清楚了,为什么五百川说如果是她之外的人来会杀了他。
虽然黑医不动声色,但他能够从话中感受到他当时见到那一幕的痛苦和绝望,黑医虽然医术高超,但毕竟不是鬼医,无法起死回生。
二階堂皱了皱眉头,侧身让开了老者一跪。
这里的人并不是能互相理解,唯一能理解他们、调和人间关系的只有红叶,他此刻就很不理解和老为什么是向他一个同伴下跪,而不是一怒之下抽出拐刀刺进小越悠馬的心口,看着其咽气才能舒心。
毕竟该获得的情报他都已经获得,这三个人留在这里只是为了个和老一个痛快,一个告慰自己的机会而已,换而言之,是他们作为同伴送出的最好的礼物。
不过也许和老并不清楚。
“便告诉和老您我们调查到了什么吧。”
二階堂挥了挥手,有人会意地转身离去,而有人开始将笼人连同榻榻米一同抬起。
“十数年前的那场事故,并不只是哪一个人,哪一个团体所做到的,而是政商法三界都有参与的一场合谋。”
和老愣了愣抬起头,“合谋?我们是目标?”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
二階堂平静地道:“但却又理所当然,穷人的视角当然和富人不同,穷人觉得世上都是富人,富人觉得世上没有穷人。”
“因此尽管我们觉得身上一无所有,但有人仍认为我们有血汗可供利用。”
“尽管我们看来山谷区凄凉败乱,是无奈的家园,但有人仍觉得那里的地皮可贵值千金,”
“尽管我们看来自己老实本分,勤恳劳作,但有人仍觉得我们的存在便是碍眼。”
和老想到抓到的三个人,为什么偏偏给他看这三个人,意识到什么道:“你们发现了这三个人之间有关联。”
二階堂点了点头,“能快速反应过来这一点,看来您的经验,我们依然能够倚靠。”
“我们最先发觉过来不对,是在大谷建设株式会社身上,随着时间过去,拥有条件和机会,我们仔细翻查了当年其提出的改建计划。”
“尽管在各种地方都被抹除了痕迹,但我们意外地在深入总务省时发现了一份遗留的档案,其中陈列了各项详细数据,其中引起我们关注的是住房补贴金。”
“计划书上表明,采用廉价新式材料,可以极大地降低住房成本和改善美观,但即便如此,居民也难以达到稳定入住的条件。”
“因此大谷建设株式会社以合理安置为由,向政府申请了巨额住房补贴,总计近三亿円。”
和老面色阴沉下来,住房补贴什么的,他们当时可完全没有听说,如果有补贴的话,那就是社会帮助,今天完全是另一片景象了。
“有人贪了这笔巨款吗?”
二階堂说道:“问题是谁贪了。”
“计划的负责人相继出走或是发生意外,其中大部分在计划快要结束的一个月内留下遗书自杀,剩下的人都了无踪迹。”
“我们通过追寻当年那三名向我们传达计划的职工,找到了他们的老家地址,前往翻找其父母的住宅后,得到了书信,因此确认三人中文村亘还存活。”
“虽然每次寄信来的地址都不一样,文村亘十分谨慎,但我们模仿了父母的笔迹寄出信去,成功地在约定的地点将其抓祝”
听到呜咽声,和老不免分神回过头,只见文村亘还有其他两个笼人被搬出房间口。
二階堂将手拢进袖子里,“我们边去边讲吧。”
去?
去哪?
和老抱着困惑拄拐跟上了他的脚步,只见众人将黑布盖在笼子上,将笼人们搬进了货车内,自己也上去,不一会而货车便开了起来。
“身为计划提出方的大谷建设株式会社只拿到了其中的两成,而其中一成又在计划彻底停止之后开始转让,一路经手太多娱乐产业以及银行户头,无从追觅,但有一个账户是很清楚明了、我们熟悉的,不藤废品利用会社。”
“这笔钱一次次地分批从会社账头取出,我们又追踪了一下消费记录,虽然不藤敬没有抓到,但我们抓到了他的弟弟,不藤亮,他承认了和大谷建设株式会社勾连的事实。”
和老皱了皱眉头,“大谷建设株式会社为什么要给不藤兄弟打钱。”
二階堂看了和老一眼,“因为他们告发了秘密,并偷摸摸地带着大谷的人认清了那些人是黑工。”
和老瞪大眼睛,“他们手下的大家不都是吗?他们都这样压榨了,出卖自己的劳力有什么好处。”
“当然是因为对方的出价更高,有更多的人,就能向政府申请更多的住房补贴,事成之后黑工赶出国,补贴留下,至于劳力,海岸上永远不缺少劳力。”
和老沉默了一会。
“而在六月,也就是不法就劳外国人对策推广月,突然冲进山谷区的警方,也不完全是受法务省的驱使,因为小越悠馬在收买拿钱的过程,一直有警方盯着,也可以说陪同。”
“这样,一切便串起来了。”
二階堂平静地道:“在市容整顿政策的背景下,大谷建设株式会社适时提出山谷区改造计划,并通过上下前后的打点,完成了布局和收尾。”
“唯一的问题在于,据小越悠馬所言,他拿到了警方手里的一半,回去打点周刊,但他拿到的只有三千万円,也就是一成。”
“那么大谷建设株式会社一成,不藤废品等小公司合分一成,警方一成,小越悠馬及其同事一成,剩下足足六成却彻底无从查起,但我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和老明白他的意思,能切下这蛋糕最大部分,而不是边角料的,只有涉事的政客和官僚。
货车忽的停下。
众人将笼人从车上抬下来,和老也拄拐下来,见到滩边早就有人在等待,机器搅动着水泥,以及预备了三个大油桶,以及吊车。
和老已经预想到了接下来的事,但二階堂之前在小店的话语很明显,不希望他对于大家的方向再发表意见,而大家也不再站在他和丫头的这一边。
而是新一代,行事冷厉的五百川和二階堂。
笼人在背后惨叫着缓缓发出沉浸的咕噜般的声响直至沉寂,而身着和服的二階堂则是拢袖看着前方深蓝色的海面,还有上面映着的白色及橙黄之光。
和老虽然心中的恨意没有消退,但依然觉得毛骨悚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随后忽的听见油桶被载到远处,咕咚数声沉进东京湾的声响。
“这样便可以了。”
二階堂平静地道:“世界既然从不想和我们和解,那我们便与世界为敌,燃至骸骨,燃至地狱。”
“我们所受的苦痛,要让他人百倍万倍地受到,这样他们便能理解我们不是该从庭中扫除的垃圾,这世上也没人是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