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是不肯说了。”
修摇着头用钥匙将门打开,一阵灰尘味以及腐味扑面而来,两列纵向延伸进视野深处的书架离近了看却显得单保刚开始应该是用耐潮厚实的新鲜硬木制造的,但放置不管不知多长时间后,现在蜷起手掌敲个数下便仿佛摇摇欲坠,他也被倾扑而下的成分复杂的粉尘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发现肩上落了不少甲虫的尸体后,他脸色更是难看。
天知道甲虫为什么会跑进这种地方来,但想到关好了门窗,事务所内的窗帘上依然会栖上拇指大小的飞虫,他便不太想追究了。只是抖擞着衣服,躲开了原来的地方,目光转而审视起了书架上的书籍。
《飘》、《三国》、《呼啸山庄》..........
都是些脍炙人口的外国书籍,或许是很合口味,所以和夏目、川端、三岛、谷崎的作品摆在了一起,尽管是在小岛学校的图书馆里,但由于同样的文字可以无限印刊,依然是琳琅满目,有些书上标识了捐赠。尽管他经常像是万事屋的银一样对于各种事忿忿不平,经常会以自己的方式“挥起木刀”,但此刻也感觉心情安静下来,也许是享受到了久违的平等。
他翻着书页,咧开嘴角,就是他不怎么会看就是了。
修拿手抠了抠发痒的后背,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不过刚叼起烟还没点燃打火机,手便被伊尊扣住了。他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
修愣了愣,随后意识到什么,摊开手道:“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会在这容易起火的地方抽烟吧?你就是这点不好,完全分不清........我就是做做样子啊?”
说着他自如地嗦吧了烟头一口,然后是第二口。就算是伊尊完全不相信他的屁话,此刻也不得不钦佩起他的演技,不过走之前将打火机拿走了。
“可恶.......”修直勾勾地看着伊尊的背影,烟丝的香味钻进了鼻孔里,他眼睛几近泛着绿光。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抽烟的事,整个人一下子焦躁了起来,根本静不下心来思考。他可是认真琢磨怎么找、找什么,才点那根烟的,他这人,没烟可就是废人了埃
对于这一点他有清晰的自我认知,他犹豫着蹲仰下身子,摸着袜子靠脚踝的凸起处,他想起来那个人也会搜走他打火设备,所以时常备着一根火柴。嘛,经常说什么健康,健康是下辈子的事,只要不去医院检查,肺也能正常运转。
他悄悄地抽出来,只是没找到摩擦点火的地方,他忽地注意到了眼前的书架,吞了一口唾液。此刻他心中天人交战,考虑着此举的可怕风险,但转念一想,应该不会那么偶然,只要一下,一下就可以把火柴点燃,点了烟后甩甩就熄灭了,连火柴头熄灭的烟都不会叫人发现。
修看了下左右,眼睛快凸了出来,呼吸也急喘着,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烟瘾愈发上头了。他最终下定决心,直勾勾地看向前方,颤抖的手拿着火柴向前探去..........
但忽地他探出的手又被扣住了,伊尊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另一只手也攥成拳头,随后闭上眼睛跳着额上的青筋忍耐了一会,最终睁开眼睛,抽出火柴什么也没说走了。
“可恶........”修以咒怨的目光再度顶着伊尊的背影,绝望地喃喃道。
他算是彻底放弃了吸烟和思考的事,侧身走着,寻觅着露央沙的身影。正当他想着就那么一会她去哪了时候,那抱着手臂、仰头思索着的人影出现。他有意上前搭话,但想了想却是退开一步,从书籍的缝隙间窥探着她。不经意之间他发现书架上多了许多往期杂志,还有校刊,说实话有些滥竽充数的意味。
他见露央沙踮起脚来了,手指也随即爬到上一层的书架,不耐烦地压弯了铜版纸,撑开更大的缝隙。
等等,校刊?
校刊的存在并不奇怪,现在一般的中学都会有校报社,采访、编辑、排版皆由学生自主处理,亦或是由学生会来负责。校长的讲话,特别的活动,大事记,代表学校参加的比赛,都会采纳为内容,有些不太正经的校报社还会追访些学生间的恋爱花边。
只是为什么会被放在这种地方,难道说是年久的校刊由于颇具纪念意义,于是不舍得扔进仓库或当废纸处理,便拿到了图书馆。几年前,嗯.........几年前、几年前!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忽地想到坊剛自杀的事,会不会也被写进了校刊中,一时间战栗感流经了他的全身,他顾不得对于露央沙的好奇心,连忙仓促地抽出书架上的校刊翻找起来。
2021.3.23、2021.2.23..........2020.8.23,他很快嫌一只手太慢,双手都用上,动作颇有些野蛮。要是是和自杀事件相关的校刊,一定会用特别的、一目了然的表示哀悼的版面。
激动的感觉不断地涌向头顶,这是找到不为人知的角度挖出真相的感觉。就像是全身共鸣着要超脱般地颤动起来,一时间脑海里只有一个专注的声音,这可远比吸烟做爱更让人上瘾。
“砰、砰。”
忽地有什么东西陆续落地了,修也意识到自己还撞到了什么,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露央沙。她正拿纤纤手指将发丝绕到耳后,露出无暇的侧脸。被撞到后她也只是平静地瞥了一眼,随后继续看着手中书脊上印着2019.3.31的校刊。
“见鬼........”修喃喃了一声。
“那个。”
伊尊忽然探出头来,迟疑地道:“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露央沙随即将校刊合上,侧着身子从修旁边走过去,目光审视着伊尊抱过来的纸箱。他纸箱放在地面上,拿起整理后斜叠在最上方的一摞纸质资料,纸张都有些发皱了,还有折痕,属实是不像什么重要文件。
注意到两人的目光,伊尊也笑着解释道:“答案当然不会简而易懂地摆在我们面前。不过这些都是教师办公室出来的废纸,仓幸这里似乎还没有配碎纸机之类的东西,信息保存得很完好。”
“想要确定某人的存在,没有比班级名册更让人清楚了,看这,高中部的名册,武岡早织,三年b班,一直到二零一九年三月为止。卒业式到東大入学,时间是对的上的。
露央沙思索道:“我手中的是同年同月仓幸校报社增发的校刊,似乎坊剛是在三年b班卒業式的当天自杀的。”
“当天埃”修相当震惊,话音都带颤,“这可真是特别的送别了。”
忽地露央沙手中的校刊,几张泛黄的像是从日记本上撕下的纸页从中落出来。
仓幸高中,二零一九年三月二十六日.............
【我是园村早苗,校报社写这篇报道的社员,记者?或许可以这么说,但这篇报道并不是为了纪念谁,事实上社内的大家关于要不要做这件事还在讨论,讨论持续了三天,每次都很激烈,并没有谁来指导我们应该怎么做,换句话说,可以什么也不做,但是...........就在这种时候,这种花瓣飘飞,感慨万分,大家都要各付前程的时候,发生了这种事却什么也不做,真的可以吗?
我想这种想法一直压在我们的心头。还有,为什么偏偏发生在我们忙碌激动无法回头却又齐聚的时候?为什么偏偏在我们校报社的成员身上压下这种重担?有人迫切地想知道那位先生的想法,有人无助地捂住脸在桌边痛哭出声,但我决定将这一切记载下来,单纯地记录下来,这不仅因为我是时间余裕的闲人,也是因为我默默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知道这片阴影必定会伴随我们所有人,三年b班所有人的一生。
出于某些原因,最后决定的增刊里果然并未提及那位先生的名字,但我愿意补上这片空白,我会把这几页纸夹进校报社的增刊样本里,然后在某一天被学弟学妹们收进图书馆,永远封存起来,又或者是意外被谁发现。
这究竟会不会被发现?亦或是会经过多少年呢?但无论如何,发现的这个人,希望你看完这些后,请不要对我们抱有鄙夷的心情,到你发现的一天,我们想必已经付出了我们所不能承受的代价,经历了不知道多少秒多少分没有多少差别的煎熬,我们.........
虽然这不能偿还什么,也没有偿还的对象,但请你把这当成那个被抹掉名字的先生为了我们的遗愿,不要声张,并将之毁掉吧。除我们,除我们这一届的学生之外,还有谁还清楚这件事就足够了,而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却也会让每一个人更加痛苦。他们不会忘记的,但只有我和你记得就够了。
那位先生的名字,我还没有说吗?是的........
坊剛佐正,我们的老师,高中部b班的老师,他,既是一名负罪者,也是一名殉道者。】
忽地木质地板下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修注意到合上的窗帘,脸色本就变化的他更是差点跳了起来,看向伊尊:“你怎么把窗帘拉上了?”
“不然让她看到我们在图书馆的身影,岂不是很不妙。”
“现在也很糟糕。不要小瞧学校的教员啊,你也有抬起手抄答案的时候吧,这不是欲盖弥彰吗?”修焦灼地望向露央沙,“怎么办,剩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