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发话,手下的将士们,纷纷上马,准备离去。
李有年见高迎祥要走,连忙孤身上前,恳求说道:“闯王,我可以做主拿出一千石给你们,但是多了真不行,巡抚大人派了锦衣卫暗中把控情况,大规模的粮食出仓,肯定是要出事的。”
高迎祥根本就不搭理他,五千石他都觉得少,这厮竟然敢直接给自己变成一千石。
真的当自己是叫花子呢。
见高迎祥就要离去,李有年不顾危险,上前抓住了高迎祥的缰绳,几个亲卫立刻将他踹翻在地,李有年倒在地上,头皮被磕破,依然不住的哀求道:“大王,再谈谈,再谈谈吧,关中世家那么多,您多抓几个也就凑出粮食来了,何必拿我们李家死抓着不放!”
见自己家二叔为了自己的事情,这般不顾尊严的哀求一个反贼。
被捆绑住的李家大公子臊的面目红涨,即便是手指被削断,都没有这么难过。
睚眦欲裂,口中不断喊道:“二叔,莫要管我,死也不能便宜这帮反贼!”
只是渔网太过结实,任他百般折腾,也没有任何效果。
看着昔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这般哀求自己,高迎祥心中顿生畅快之感,“你们也有今天,说说吧,你们想怎么谈?”
李有年当即爬起来,毫不在乎面子的说道:“大王,您尽管开口,一个法子不行,咱们可以变通变通啊!”
高英眉头一皱,你们这帮人都爱说变通二字,怎么逼得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下去的时候,就不允许我们变通变通呢?
心中虽然恼火,但眼下高迎祥的日子也很艰难,不由的高迎祥神色有所缓解。
自己死皮赖脸的去求楚行,他看在自己与他父亲的关系,再加上能利用自己,也不一定拿不到粮食。
但是自己一个反贼,天天去找朝廷官员蹭粮食,将命根子握在别人手里,这根本不是长久之道。
而且手下的兄弟们,真的是连饭都吃不上了,但凡有机会,他也不想跟李家彻底把买卖谈崩了。
高迎祥思索了一番说道:“既然你们李家不敢拿那么多粮食出来,何不跟其他世家谈一谈,分成几份送与我,不就可以了吗?”
“毕竟世家大族,调动个一千石的粮食不算多吧?朝廷的锦衣卫暗中监视你们,你们也可以收买他们吗?”
“怎么那么死脑筋?”
李有年连连颔首,似乎觉得非常有道理,“大王说的对,在下这就回去办。”
高迎祥不由的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感觉到庆幸,幸好大家有我,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不由的高迎祥又想起了楚行,觉得有时间,一定要多去几趟平山墩,这小子脑子是真好使,鬼点子多。
当下用马鞭,敲了敲李有年的肩膀,笑着说道:“你们速速去办,不然这小子的手,可能又要少一只了。”
李有年有些忧虑的看着高迎祥,说道:“大王,是否可以将在下留下,换我们家孩子归去?”
高迎祥忍不住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跑腿的废物罢了,也配换你们家的孩子?”
听高迎祥这么一说,李有年虽然担心,却不敢违逆他的意愿,只能匆匆赶回家去。
在延安府,李家一直是顶级世家,家中二百多年间,人才绵延不绝,虽然近代科举不振,但在朝中和地方都有不俗的影响力,在加上家族拥有数万亩的良田,堡垒坚固,俨然就是地方的霸主,无人敢与其抗衡。
李有德乃是李家当代族长,被高迎祥所抓的,乃是长房独子,李琳。
此子虽然平素不爱读书,喜欢些飞鹰走马,但是为人性格果敢刚毅,是家族继承人的首选,换做平日别说是几千石粮食,便是几万石,李家也不会眨眨眼。
但李有德略微一忖,便觉得事情颇为复杂,不敢草率,将族中各房话事人请了过来。
李家称霸一方,便是延安知府都要配合李家做事,其族人遍布关中各地,操持各行各业,其族中话事人皆是见识不凡之辈,李有德召集他们,也是想的大家出个主意。
“若是召集族中青壮,可否从贼人手中将琳儿救出?”
李家能够联合世家打退高迎祥的进攻,自然是不愿意受这口窝囊气的,所以武力对抗,被第一个提出来。
“不可!”没有丝毫犹豫,李德年便开口拒绝,“老夫倒不是惧怕琳儿受委屈,实在是族中青壮依仗堡垒的坚固,尚且能够与反贼对抗,若是出了堡垒,怕是一场战事,就得散了。”
“既然如此,何不花点闲钱,请朝廷兵马动手,将琳儿就回来?”另外一个话事人说道。
“我们都知道高迎祥的厉害,朝廷就不知道吗?”李有德反问,见族中其他房话事人发愣,李有德苦笑道:“此事我已经派人联系过,便是杜文涣也不想与高迎祥动手,如今信任三边总督即将到任,大家都想多攒点本钱,以期获得重用,让他为了我们李家损耗人马,他肯定是不舍的。”
“什么不愿消耗兵马,是他现在坐拥钱文俊神气了,胃口大了而已,”年纪比李有德还要大一些的族中长辈,缓缓的睁开眼,用拐杖敲了敲地板,用他那苍老的声音说道:“既然反贼他们想要粮食,给他们便是,凭我们李家的声势,朝廷还真的能问罪不成?”
这便是世家豪族的霸气之处了,他们敢视朝廷于无物,只是那李有德再次摇头道:“三叔,五千石粮食算什么?关键是这口气,琳儿死在他们手里,咱们李家威望受损,给他们粮食,怕是农奴和佃户会躁动,况且他们在我们这拿了一次好处,以后日夜惦记,动不动就来我们这里绑人,我们莫非要定期给他们上贡不成?”
听李有德所言,众人都不由的点点头,“确实如此,如今这朝局诡异,皇帝陛下任命官员多不按照规矩来,咱们李家已经好久没有在朝堂能主事的人物了。这件事情处理不好,会让依附我们李家的人察觉我们李家虚弱,对我们李家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见众人忧愁不堪,其中一房话事人开口道:“杜文涣不堪大用,朝廷就没有其他兵马了吗?我听说平山墩有一支兵马,骁勇善战,前些时日竟然深入草原,剿灭了为祸一方的红盐池悍匪,我们何不请他们?”
李有德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此事怕是不易,秦地谁不知道,这平山墩是刘广生庇佑,借助整个秦地之力,与草原贸易,我们给的到的好处,人家怕是看不上。”
李有德的三叔沉吟了一番,说道:“那平山墩的千户年纪多大?我们李家是不是好久没进新的女婿了?”
“坊间传闻十六七岁,具体情况却不是很了解。”
那三叔公点点头道:“十六七岁,也不算是委屈咱们家的闺女,派人去见见,若是能成大事的,就跟他联姻,我就不信这种少年英雄看不通局势,不想找个靠山!”
李有德闻言大喜,遇到大事,还得听长辈的。
此次若是联姻成功,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
这一日,楚行正在军中训练兵士,忽然听闻有人要拜见他,便让他等待,而自己继续与士兵畅谈。
虽然军中老弱多一些,但是毕竟人口基数大,通过一段时间的挑选,在加上伙食不俗,还真让楚行选出了八百青壮。
这些青壮,随着平山墩成长,越发的自豪,守卫平山墩的信念也越发深刻。
不过大多数因为缺乏实战经验,又是贫苦人出身,对于打仗这事,还是多少有些抵触。
所以楚行格外重视他们的思想教育,除却经常给他们讲解战阵的技能之外,还经常给他们说一些激励士气的话。
每当楚行讲话的时候,将士们都一脸期待,因为他们的千户大人,说话很好听,没有等级之分,而且总是让大家浑身上下打了血一样,那种感觉比喝了美酒更让人兴奋。
当下楚行正站在点将台上,口中郎朗不绝,“你们之前都是普通百姓,训练肯定很辛苦,但是我们不辛苦,谁来保护家人呢?大家也都看见了,农田开垦出来了,若是我们没有武装,敌人就会将粮食抢走,让我们饿肚子!”
“我们不是为了朝廷效力,我们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家人,为了保护我们自己的肚皮!”
这些百姓都是经历过战乱的,大家都知道,若是没有一支强悍的武装,匪徒来的时候,会将一切抢走,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是颠沛流离,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农田和房屋,他们如何舍得让贼人抢走。
一时间,众人都忍不住嗷嗷叫了起来,仿佛谁敢动他们粮食,就要跟他们拼命一般。
李有年作为李家的使者,去拜访平山墩,刚刚抵达营门口,就被山呼海啸的呐喊声吓了一跳,他们李家也有自己的队伍,但是跟人家比起来,简直就是羊群和狼群的区别。
尤其是那员站在高台之上,威风凛凛的小将,虽然只是看了几眼,就让他忍不住心上爱慕之意,便不由的坐在士兵后面旁听,听了几句之后,李有年也痴了。
他忽然觉得在李家当个一房话事人,还不如在平山墩当个士卒来的痛快。
这种人物,若是可以做李家的女婿,李家何愁不能再兴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