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侯夫人垂危，“莯莯……趁为娘没断气，你将娘送去菜人铺子，还能给你换些粮和水……”</p>

楚莯莯流着泪割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指，又想给母亲喂血。</p>

侯夫人抿紧枯裂嘴唇，转头闭眼默泪。</p>

西北干旱半年饥荒愈烈，朝廷迟迟不来赈灾，城中已出现菜人铺子。</p>

有些百姓饿极了，不忍吃自家人便易子而食，或将自家老弱送去菜人铺子换别家的肉，实在不愿吃人肉的，换点烂粮脏水。</p>

“娘……”楚莯莯肝肠寸断，“女儿再去承平伯府试试求叔叔家相助，您等我。”</p>

她扶墙出门，没察觉血蹭到了手腕的老旧玉镯上。</p>

玉镯流出荧光，在她面前形成个小光圈，光圈中画面模糊，又是那前所未见的房间，有个看不清脸的高大男人似在向她对视。</p>

“又来了……”楚莯莯摇头驱散幻觉，打起精神前往伯府。</p>

祖父去世后，她父亲承袭侯爵，亲叔降一等封承平伯。</p>

父亲是边关大将，常年在百里外黄沙关镇守。</p>

哥哥被皇帝留在京城为官，皇帝说是照顾侯府世子，实则是留做人质。</p>

近两月侯府下人全跑光了，母亲危在旦夕只能靠她。</p>

她前几次到伯府求助都被拒，这次不得不从后墙钻狗洞。</p>

狗洞狭窄常人无法通过，但对于饿得瘦骨嶙峋的十八岁少女来说倒不难。</p>

后院一间屋子灯火通明，楚莯莯推门而入，只见堂妹楚萱坐在一男子腿上嬉笑玩闹。</p>

“陆风你、你怎么在这？！你们……”</p>

陆风是太守之子，跟楚莯莯早有婚约。</p>

她突然出现，狗男女只惊讶，毫无心虚。</p>

“我与萱儿今日定了亲，”陆风坦白道，“我很开心，便在此陪萱儿吃宵夜。”</p>

楚莯莯僵在原地。</p>

下人们此时端来酒菜，十几盘精美菜肴摆满整桌。</p>

楚莯莯瞳孔剧颤，“灾荒之初我娘第一时间开仓救灾，不料干旱饥荒愈发严重，侯府掏空了还没等来朝廷赈灾，曾想请伯府多少也出点粮帮帮百姓……你家却说没有！百姓易子相食，坊间开始出现菜人铺子，你竟如此奢靡？！”</p>

楚萱嘲嗤笑，“你娘太蠢呗，非要管贱民死活。”</p>

想到母亲快撑不住了，楚莯莯卑微道：“堂妹……请你给我些水和吃的救救我娘……”</p>

“休想！”楚萱拒绝得很干脆。</p>

楚莯莯咬牙，“当年分家，我爹娘念你爹没官职，便把祖产全给了你家。后来你娘还常到侯府哭穷，我娘节衣缩食帮衬，现在……”</p>

“谁让你家那么好骗？”楚萱翘着嘴角，“唉，看在亲戚份上，你跪下求我，我考虑考虑。”</p>

楚莯莯立即双膝跪地。</p>

为救母亲，怎样的侮辱她都能忍。</p>

楚萱把一盘炖猪肘倒在地上，勾勾手指，“嘬嘬嘬……”</p>

楚莯莯强忍眼泪爬向猪肘。</p>

“汪！”一条狗突然蹿进来抢走了肘子。</p>

楚萱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我是想喂我的狗而已，逗你玩你还真信了？”</p>

陆风也跟着笑。</p>

“连你也……”楚莯莯含泪道，“你不念半点与我的半点感情？”</p>

陆风不屑，“侯府都成什么样了还指望我跟你讲感情？也罢，我正好写封退婚书与你解除婚约，来人，笔墨伺候。”</p>

楚莯莯彻底死心，泪眼浮起锐意。</p>

她从裙摆撕下块布，起身摔碎酒杯用碎片划开掌心。</p>

当场用鲜血在布上一气呵成写了退婚书，啪地甩在陆风脸上。</p>

“是你背信弃义，当由我退婚！楚萱，我不要的男人，你就自个留着吧！”</p>

陆风气得变了脸色。</p>

楚萱大怒，“把她轰出去！”</p>

楚莯莯无力挣扎。</p>

被伯府下人们拖着扔出伯府大门，摔地上差点昏迷。</p>

鲜血染满了她手腕上的玉镯。</p>

浸的血越来越多，全被玉镯吸收，接着玉镯泛光，在她面前形成了一个完整清晰的大光圈。</p>

光圈里甚至传出阵阵水声。</p>

楚莯莯舔舔干裂的嘴唇，忍不住爬了过去……</p>

……</p>

豪华别墅浴室里。</p>

裴启泽躺进大浴缸中，摊开修长的四肢，闭目放松。</p>

最近他有些神经衰弱。</p>

因为时不时会看见个穿古装的少女鬼影，很闹心。</p>

哗——</p>

浴缸水面突然翻涌。</p>

楚莯莯冒出头，发现自己竟被温水包围。</p>

水面近在嘴边，她震惊错愕。</p>

水……</p>

真有水？！</p>

裴启泽猛地睁眼，看到古装少女鬼影从他两条腿当中位置冒出来，呼吸都停滞了。</p>

楚莯莯的注意力全在水上，低头就要喝。</p>

她太渴了！</p>

电光火石间，裴启泽抓起一张放在浴缸边的纸符，冷静果断地拍向她额头。</p>

啪！</p>

楚莯莯没喝到水，脑瓜子反被拍得嗡嗡响，顶着符纸呆坐在浴缸中。</p>

裴启泽眸色一暗。</p>

鬼影这次出现分明是实质化了。</p>

玄学手段没效果？</p>

那就物理超度！</p>

他抡起拳头砸了过去，强劲拳风掀飞了楚莯莯额头的符纸。</p>

她来不及躲开，大眼睛充满了惊恐。</p>

裴启泽忽然停手，皱眉盯着她，略作思索，伸出食指戳戳她的脸。</p>

很干很瘦，但明显是活人皮肤。</p>

“活人？”裴启泽问。</p>

楚莯莯呆呆点头。</p>

裴启泽嘴角扯起一丝凉凉怪笑，他之前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大限将至才会看到鬼。</p>

为了生命最后一段日子过得清净点，他尝试了很多办法，甚至找所谓的玄学大师买了符纸，结果，呵……</p>

“起开。”裴启泽薄唇微动。</p>

声音低沉好听，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峻气场。</p>

楚莯莯晕头转向爬出浴缸。</p>

裴启泽旁若无人起身，随手扯过浴巾裹在腰间跨出浴缸。</p>

一米九五的挺拔个头，宽肩窄腰大长腿，全身的完美肌肉，就这么猝不及防闯入楚莯莯眼中。</p>

她惊觉，这正是之前常出现在自己幻觉中的年轻男人。</p>

原本是看不清脸的。</p>

现在能看清了，竟然长得这般朗艳绝伦。</p>

二十岁左右，贵气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肤色偏苍白，更显冷漠气质。</p>

楚莯莯脸上的水珠滑落嘴角。</p>

她舔了下，口渴愈发强烈，无暇再多想，趴到浴缸边就要喝。</p>

在她嘴唇即将碰到水面之际——</p>

“不能喝。”裴启泽拽住她后衣领，拎小鸡仔似的把她拽开了。</p>

“我、我好渴……”楚莯莯急得开始吸衣袖上浸的水。</p>

裴启泽打量一眼，“跟我来。”</p>

他已确定少女不是鬼。</p>

虽然搞不清她是怎么冒出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