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是件大事,它的可行性,让兄弟俩都兴奋起来。</p>
陆杨再不想过从前那种日子。</p>
他不想两眼一睁就在干活赔笑,直到闭眼前都在伺候人。</p>
一屋子住着,谁都可以使唤他。他连上茅房都不敢蹲久了。</p>
这种日子,他再也不要过了。</p>
陆柳也不想继续被人欺负了。</p>
他不想整天担惊受怕,害怕有人闯进他的家。</p>
不想继续过被人偷鸡要蛋找麻烦的日子,也不想再有人把筷子伸到他的碗里来。</p>
这种日子,他再也不要过了。</p>
他们的眼神变得坚定。</p>
那就换亲吧。</p>
冬季成亲的人多,兄弟俩的婚期都在年前,年前的好日子仅有几个,两家都想早日成亲,定下的都是冬月二十。也就是本月二十,大后天的事。</p>
他们今天就得换,否则机会难寻。</p>
陆杨起身,牵着弟弟往夹巷更深处走,出了巷子,到了居民区,找到一处人家,说衣裳湿了,请人行个方便,借间屋子更换。</p>
衣服从里到外都要换。</p>
陆柳只有身上的袄子是新的,余下都是旧物。</p>
今天赶集,走路多,身体易发热,因此穿得少,里头除了中衣,再没其他。</p>
素色中衣上有些巧思,细带是柳叶样式的,两头尖尖肚儿圆,边缘锁线定型,绣工平整结实。</p>
他不好意思看哥哥,是背对着陆杨换衣裳的,但陆杨对弟弟很好奇,好奇他就看,想看看他们除了脸蛋,还有哪里像。</p>
陆柳被他看得羞红一张脸,脱了袄子,受着凉气,身子微微发抖,都没能解开带子,把最后一层衣裳脱下来。</p>
他让陆杨别看了:“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没什么不一样的!”</p>
陆家地少,还要留人看家,陆柳是跟爹爹轮换着去地里帮忙,重的农活没干过,人虽瘦了些,皮肉却养得白净。这点跟陆杨差不多,陆杨在县里过日子,家里和作坊里一堆事等着他,少有烈日暴晒的时候,身上也白净着。</p>
陆杨比弟弟大方,两手一扯,就把上衣敞开,给弟弟看他的胸怀有多大。</p>
“羞什么?你看我,我看你,不跟照镜子一样?”</p>
照镜子还没这么清楚。</p>
得在清水面前照一照,才发现难辨真假。</p>
天冷,陆柳看哥哥都脱完了,也就不扭捏,麻溜儿扒光自己,拿上哥哥的衣服穿上。</p>
衣裳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余温和体香。</p>
兄弟俩的性格差异又一次显现,陆杨敢闻,陆柳只抢着速度,看陆杨嗅闻,也只是乖巧解释:“我洗澡很勤的,没有汗臭,但今天走路出了很多汗……”</p>
陆杨见他实在老实,对换亲一事又犹豫起来。</p>
那黎峰强势,不是好说话的性子,黎母又泼辣,这样软乎好欺负的弟弟送去了黎家,以后可怎么过啊?</p>
可谢家又是什么好去处?</p>
陆杨想着这事,终于不再闹弟弟,专心换好了衣服。</p>
陆杨的衣服好些,陈老爹摆阔,想要抬高聘礼,很是舍得,给陆杨做了两身新衣服,棉料薄,外头看着体面。</p>
陆杨给弟弟整理衣服褶子,又拍拍他肩膀,跟他说:“我看那人带了很多货来,现在肯定没卖完,我带你过去,你跟他见一面,说说话。”</p>
不合适,还有反悔的机会。</p>
陆柳摇头。</p>
“哪能什么好事儿都被我摊上?我就是不想受外人欺负。家里的事,让着就让着了,我也没什么主见。”</p>
他还担心哥哥被谢家的亲戚们生吞活剥了。</p>
那些人不敢动谢岩母子,新进门的夫郎就是活生生的出气筒。</p>
陆杨也是摇头。</p>
“不用怕,别人怕极品亲戚,我可不怕。你哥哥我就是最大的极品。谁上门,谁吃亏。只要家里我说了算,我就吃不了亏。”</p>
他最怕没退路。</p>
但弟弟说了,谢岩也期待着解决方法。他有留下来的本事。</p>
又是一阵沉默。</p>
陆杨想了想,伸手抱抱弟弟。</p>
这样亲密的行为,就算是对他来说,也是头一次。</p>
他手伸出去,在陆柳的背上放着,肢体却僵硬。</p>
陆柳很惊讶,柔软的速度却快过陆杨。紧绷的身体一瞬就放松了,很用力的回抱今天才相认的哥哥。</p>
拥抱完,兄弟俩互相检查,最后将头饰换掉。</p>
两人都扎着道髻,只是一个用着木簪,一个用着褐色发带。互换后就出门去。</p>
陆二保答应了会在原地等着陆柳回去,摊位好找,两人见面的地方拐个弯儿就到。</p>
陆杨先送弟弟去骡子车那边等陈老爹,路上紧急给弟弟讲陈家的人员构成。</p>
陈家离村十多年,在陆杨的记忆里,他在村里的生活经历少得可怜,都没有回来长住过,也就没有朋友在,这方面很省事。</p>
“在家里只要乖一些,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就出不了错。但你要小心老幺,他最喜欢捉弄我。不用怕,直接骂他,打也行。马上就到出嫁的日子了,陈老爹不会由着老幺的性子来。”</p>
村里其他人则不用在意。</p>
短短几天,能有什么了解?随便糊弄的事。</p>
陆柳也跟陆杨说家里的事。</p>
张口讲述,才发现极其干巴。</p>
陆家的一切都很无聊,两个沉默寡言的爹,一些偷鸡贼,一些狗鼻子邻居。</p>
“他们知道我跟谢秀才定亲了,最近收敛许多。说怕我以后翻身了。”</p>
陆杨听着点头,心里却明白,这都是假的。</p>
只等今天赶集回家,就有人上门来找麻烦了。</p>
赶集意味着有钱,婚期将近,陆家父子一定会添置些东西。拿不走的,摸一摸也是好的。</p>
但他笑着应下。</p>
如果那些人不过分,他可以忍着。反正在陈家都这样过的,没什么大不了。</p>
陆杨摸摸脸上蒙着的布块,挎着一篮鸡蛋,伸长脖子往前看,见黎峰还在摊子前,就跟陆柳指了路。</p>
黎峰很好认,黎寨出来的汉子个个高大,他在这一帮人里都鹤立鸡群。摊位上还有些豆腐没卖完,摊位侧后方则有骡子车在那儿停着。</p>
陆柳最后看哥哥一眼,就往黎峰那边走去。</p>
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好像双脚上凝聚了他全部的勇气,抵达目的地,就完成了使命般,让他一阵阵的腿软。</p>
他站在黎峰的摊位前,有些不知所措。</p>
黎峰抬眉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p>
“你爹还没回来。”</p>
“哦。”陆柳应话,还在摊位前站着。</p>
他紧张,胡乱找话:“我就看看。”</p>
他说他就看看,然后眼睛直勾勾望着黎峰。</p>
黎峰:“……你来看我的?”</p>
又想找什么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