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接亲队分别从陆家屯和陈家湾出来，走上同一条官道，有短暂的重逢，然后一方向东，一方向西。</p>
陆杨掀开轿帘，不敢揭盖头，只看见些朦胧的影子。</p>
陆柳同样，不敢动盖头分毫。</p>
兄弟俩两不相见，再看前方，只有热泪滴落。</p>
他们默契的做出相同的动作，都立即抬手擦泪，挤出笑脸。</p>
以后是好是坏，都是他们自找的。</p>
谢家的接亲队不绕弯儿，径直回了上溪村。</p>
刚进村子，就有一群人围上来，嚷嚷着“还钱、还田地”，还有人骂谢岩：“拿着我们的银子娶夫郎，你是风光了，我们怎么办？全饿死啊！”</p>
围过来的人分两拨，一拨人吵着闹着，另一拨人则挤在中间劝架。</p>
“大喜的日子，人家在成亲，你们闹什么！”</p>
“哪有赶着喜事来闹的？”</p>
“你们敢动手试试！”</p>
……</p>
陆杨听着外头的动静，一颗心终于落地。</p>
这样才对嘛，就应该有人来闹事。</p>
庄稼汉力气大又彪悍，一伙人追着喊，两拨人比着嗓门叫嚷，吹打班子都被压住了，再被撵走。</p>
不一会儿，花轿周围就都是恶狼般的人，但没谁动手。</p>
他们嘻嘻笑着：“好啊，大喜的日子，你们要成亲，我们给面子！这钱都赖了那么多年了，不差今天。我们不这样闹！”</p>
成亲有成亲的闹法，不让讨债，那就闹婚！</p>
陆杨不带怕的。</p>
他扯扯手里的红绸，谢岩以为他是害怕，作为回应，也扯了下红绸，然后陆杨猛一用力，把红绸从他手里拽走了。</p>
谢岩下意识想抓，眼看着红绸一寸寸变短，最终消失在轿帘口。</p>
谢岩：“……”</p>
这是做什么。</p>
进了村，回家就快。</p>
到地方，轿子停了，陆杨自己下来。</p>
他摘了盖头，还在轿子里把罩在棉衣外头的长条嫁衣脱了，两样都叠整齐，放到怀里。红绸就拿在了手上。</p>
人群不给他熟悉场地的时间，他往前再走两步，三面的人就围拢过来，把他跟谢岩往屋里挤。</p>
堂屋里也站了很多人，四面八方的围着中心的一圈空地。</p>
谢岩的娘亲坐在椅子上，眼泪婆娑，瑟瑟发抖。</p>
她手边的桌子上摆着香案和茶水，面前的地上有两只蒲团，是拜堂奉茶会用到的东西。</p>
蒲团先被人踢开了，后边人推着陆杨跟谢岩往前走，还故意顶他们膝窝，想让他们直挺挺跪地上。</p>
这样人多势众的场合，一旦跪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了，随便哪里来的小人都能往他们身上踩一脚。</p>
踩重了，踩痛了，都能用“闹着玩”糊弄过去。</p>
谁让他们今天成亲呢，成亲就是要闹婚的。</p>
陆杨快一步走到前面，顺手扶了谢岩一把，然后跨步去桌前，一摸茶壶还是热的，拿起就倒了两杯。别的什么流程不讲究了，先让婆婆把这杯茶喝了。</p>
谢母看得愣了愣。</p>
陆杨往前递：“喝了这杯茶，我们就是一家人了。”</p>
他是个讲理的人，一家人才管破事。</p>
没谁家是儿婿命令婆婆喝茶的。</p>
谢母知道这不对，可她竟然诡异的感到安心。</p>
在场众人不等他们煽情，每个人的嘴巴都在说话，叽叽喳喳吵吵闹闹。</p>
像谢岩这种喜静的人，根本受不了一点，已经露出头疼难耐的表情。</p>
陆杨适应性还不错，甚至能听声寻人，把喊话的人精准找到，明确每一句辱骂的来处。</p>
从村口过来的人跟屋里守着的人喊话：“我们刚才说好了，那些陈年老账，不差这一天，成亲嘛，就照着成亲的规矩来，我们就规规矩矩的闹一闹！”</p>
说着规规矩矩的闹一闹，可在场所有人却都心照不宣地朝陆杨伸出了手。</p>
拉他，拽他，扯他的衣裳，还有人在他身上揉掐。</p>
他的棉衣厚实，想占便宜的人，都只捏到了棉花。</p>
谢岩护着他，寡不敌众，拦一个，还有一堆，他气急了：“没你们这样闹的！”</p>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哪有这样闹的啊？都听我的！”</p>
他扯下块头巾，盖到了谢岩头上：“你来猜猜哪个是你夫郎？”</p>
谢岩紧紧牵着陆杨的手，这些人还要说浑话。</p>
“可不能乱猜乱抓啊，抓了人是要去洞房的！”</p>
周围哄笑声一片，更多人来挤他们，扒拉他们，要把他们分开，要让谢岩抓别人去洞房。</p>
谢岩一把扯下头巾，想狠狠砸在地上，手落下来，只打到了前面人的头脸。</p>
这一下，把人惹恼了，推搡着就要动手。</p>
他身板弱，人却坚定，怎么推他，怎么拉他，他都护在陆杨面前。</p>
而陆杨那头，也有人添乱，往陆杨头脸上抛头巾，让他摸男人。</p>
谢岩有功名，他们不敢太过分。</p>
对陆杨就没那么好了，说话也更加下作。</p>
他们要陆杨摸鸡认男人。</p>
“秀才夫郎会不会摸鸡啊？”</p>
谢岩额角青筋都在跳：“胡闹！你们放肆！”</p>
这话落他们耳朵里，连骂人都算不上，又怎能镇场子？</p>
地方就这么大，前前后后的人都围着他们闹，护头不护尾的，谢岩就有意顺着推搡，躲到墙边。</p>
这样其实不好，没有逃走的余地。但他挡在前面，骚扰陆杨的手就少一些。</p>
陆杨挑眉，看谢岩的眼神略有变化。</p>
谢家这讨厌鬼，好像还不错？</p>
陆杨只走了一瞬的神，就看见谢岩又被人推了下。</p>
这次没有退路，他的头结结实实撞到了墙壁，发出“咚咚”闷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