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仪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晌午。</p>

她全身伤口都被白纱包扎，哪怕是再细小处也没有放过，药膏的清凉滋味让她的理智瞬间归拢。</p>

“姑姑醒了？”</p>

这张红木大床上，谢仪和崔简之不知寻欢过几回，自当不会错认。</p>

当她再对上那双清冽眼眸时，反复潮涌的情绪被她强自压了回去。</p>

“公子……”</p>

谢仪艰难地从榻上支起了身子，她当属腿伤最重，就连站起来后的身体都在晃晃悠悠，可刻在骨子里的动作，却没有分毫遗忘。</p>

崔简之看她恭敬下拜，藏于袖中的手指微颤，欲抚又止：“姑姑这是做什么？”</p>

“公子于奴婢乃救命大恩，奴婢没齿难忘，仅以此礼谢恩实为草率，未来无论您有何交代嘱咐，奴婢愿下刀山、赴火海，在所难辞。”</p>

声声坚定。</p>

谢仪是在用这种方式划清她与崔简之的界限，宁以恩还之，心不欠情。</p>

哪怕他们之间早就有过了最亲密的行止，她也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与义务。</p>

绝对，不能沾染情欲。</p>

看着谢仪长发散落肩头，那张惨白小脸被衬得虚弱又动人，崔简之心中莫名升出了一抹恼意。</p>

能让她完全得己所用，这分明是件值得开怀的事……</p>

崔简之有些说不透心中所想，一把将谢仪从地上拔起，动作鲁莽中带着温柔，仔细地避开了谢仪所有伤口，只沉声道：“与我之间，也要算得如此泾渭分明？”</p>

“正是因为恩主是您，才更要将事事明悉……公子，奴婢不贪，只求在一切恩情尽报后，能够换回一个与父兄团聚机会。”</p>

至于崔简之。</p>

谢仪承认，在山林之极看见他时，她有那么片刻的惘然。</p>

但她不会允许自己将错就错：“公子，您帮奴婢良多，却还没说究竟想要奴婢帮您些什么？”</p>

“我要你养好身体！”</p>

匆匆撂下一句后，崔简之是带着火气离开的。</p>

高挑背影格外吸引瞩目，可谢仪却强制将眼皮一点点垂下，遮住了眸光里的晦暗，也亲手扼杀了心中的所有起伏情绪。</p>

在谢仪碧落院养伤的这段时日，崔简之夜夜宿在书房，竟是和她一个照面都没有打过。</p>

就连她去往书房门外辞行谢恩，大门也是紧闭的。</p>

“谢姑姑，你究竟与公子说了些什么？这些日子来，就连我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也成了苦主。”阿福来替崔简之传话回绝，脸都结成了一团：“若不然您就去服个软？让公子消消气？”</p>

闻语，谢仪心头凝滞。</p>

她视线落在窗棂边的那抹阴影上，高大出众，引人神往。</p>

阿福是崔简之亲近的人，谢仪有些不敢笃定他的话里究竟有多少崔简之的授意，只道：“荒谬！公子又如何会因我一届下人而又情绪起波？”</p>

“你妄猜主子心意，到我面前论之口舌是非，莫非是想自行讨罚？”</p>

“今日可免，日后再不可犯同样的过错！”</p>

谢仪开口时刚凝眉，阿福就知道自己不该多这句嘴。</p>

他怎么就忘了，这位是最将规矩教化刻进骨子里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