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挑起帘子,看着城门的瓮城越来越近。去年陵安周边一带闹了水患,颗粒无收,每月都由陵安的粮仓向其发放赈灾粮,以至于这几日出城的粮车络绎不绝。守城的官兵面无表情,一辆辆地查验文书,验过无误的挥手放行,略有可疑的就拉到一旁询问,一切井然有序。</p>
快到了交接的时辰,官兵们自然不想节外生枝,查验的速度也不自觉快了起来。</p>
日上中天。</p>
城门处,并没有锦衣郎的身影。</p>
马车跟在一辆粮车后,一步步接近出城的关卡。</p>
很快,官兵就将粮车放行,并朝马车招了招手。钟伯牵着马车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回答对方的询问。</p>
官兵仔细看过他递来的路引,目光锐利地抬头,望向钟伯:“车内是何人?下来问话!”</p>
“回官爷,车内是女眷,不便下车,您通融一下。”</p>
宋然掀开车帘,朝对方行了个礼。那官兵又看了一眼文书,再次确认一遍之后,将其合上,摆摆手道:“放行。”</p>
随着这声放行,宋然悬着的一颗心也彻底放下了。</p>
钟伯牵了马车,朝城外行去。然而,还不等他挥起马鞭,就有一人附到适才查验文书的署官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的目光一凛,扬声道:“慢着!”</p>
其他守兵反应迅速,立刻将马车团团围住。</p>
而那署官匆匆从桌后绕出,语气里夹着巨大的惶恐:“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下官有失远迎!”</p>
署官所拜之人,一身银灰色锦衣,在几人的簇拥下,朝这里行来,还没看清他的眉目,已然感受到冷冷的官威。署官内心惴惴,究竟是什么风,将这位阎王爷吹来了呢。</p>
那锦衣男子没有开口,反倒是他身后的一个小个子少年,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车内的小娘子好大的胆子啊,竟敢与朝廷钦犯共处一车。”拿刀柄重重敲了敲车壁,“给我下来,别让小爷我亲自进去抓人。”</p>
钟伯下了车,急急辩解:“官爷恐怕是有所误会,车内只有我家小姐一人,便是给我们再多几个胆子,也不敢窝藏廷卫司追查的重犯呐。”</p>
宋然在车内攥紧了罗裙,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p>
那小个子挑眉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死鸭子嘴硬呢。知道我们大人是谁吗?”说完却不介绍他们大人是谁,而是道,“听好了,爷爷的名字叫夏小秋,身边的这位大人,是廷卫司的总指挥使沈大人!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啊,敢在大人面前说谎!”</p>
只听车内传来一个温温软软的嗓音:“民女万万不敢私藏钦犯,大人只怕有所误会。”</p>
“别给小爷我来这套!”夏小秋道,又转向自家大人,“大人您只要一句话,卑职这就把车子给掀了!”</p>
“不必了。”那锦衣男子却道,“人不在车里。”</p>
夏小秋一愣:“什么?”</p>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家大人上前一步,将车帘给扯开了。</p>
车内的人似乎没有料到他的动作,脸上挂着惊讶的表情,定定地望着他。</p>
草长莺飞二月天。那一张年轻如画的脸,如同藏在深山中的桃花,突然映入他的眼帘。</p>
四目相对,她眼中的惊讶渐渐敛去,余下一片澄净清澈,倒映着他冷漠的面孔。</p>
面前的男子她曾见过,冷峭的目光,脸上写满凉薄与专横。</p>
他盯紧她,眼底漠然,微冷的声音里夹着漫不经心的威胁:“姑娘的胆子这么大,只怕是想到廷卫司去喝杯茶。”</p>
她攥紧裙摆:“若大人有令,民女也只得从命,不是吗?”</p>
沈寒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神色愈发的凉了。他一甩手将帘子放下,吩咐夏小秋:“带一队人,去追刚刚走的那辆粮车。再派人到各个城门,今日出城的所有车辆,全部截下,仔细盘查。”</p>
夏小秋立刻领命而去。</p>
他抚着手上扳指,心思渐沉,没想到自己英明一世,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算计了。</p>
转眸看过去,她已从车内下来,并乖乖伸出两只手来。</p>
纤纤玉手,怪惹人垂涎的。</p>
随行的锦衣郎正要以捕绳将她缚好,他的目光却冷冷扫去:“我好似说了,只是请姑娘去喝杯茶。”</p>
对方闻言打了个冷战,忙松开那纤细的手:“卑职失礼!”</p>
宋然敛下眉目,双手藏进披风里:“多谢大人。不过,民女一人随大人去就是,钟伯只是个下人,还请大人放了他。”</p>
沈寒溪声音悠然:“姑娘说的是。本官也怕落人口实,说廷卫司欺负老弱妇孺。本官的马车就停在那里,姑娘上去等着吧。”</p>
宋然见他没有难为钟伯,心头松了口气,望向身边的老人家:“钟伯,我去去就回,此前交待您的事,要您自己看着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