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他当着杨经栩的面，骂杨甫忱是“混账”，杨经栩也很难生出什么不适或者愤怒。</p>

甚至松了一口气。</p>

邱老能够坦然提起不肖徒弟，看来是心里释怀了，总比还为那个耗费一生心力，寄予毕生厚望的接班人痛心疾首要好得多。</p>

嗯……他爹确实是个混账。</p>

“不知道老先生这么晚了，让经栩来有什么事呢？”</p>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啊？”邱秉之生气地把拐杖磕了磕，又立马换上了笑脸，“坐，跟老夫来一局。”</p>

好久没有跟人下棋了，东陵这边到处都是臭棋篓子，几次手谈没过瘾，反倒是把他自己气得够呛，好不容易抓到了杨经栩，说什么也不能放过。</p>

杨经栩难得哑口无言。</p>

自己的棋艺，顶多也就是比那些滥竽充数装场面的强一点点而已，在邱老面前，都不够塞牙缝的吧？</p>

看来他确实是憋了很久。</p>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杨经栩就被邱秉之杀了个七零八落，望着老先生一边乐滋滋地吃子，一边“承让”地一拱手，活泼得一点不像七老八十，杨经栩又是欣慰又是好笑，继续陪他解瘾。</p>

烛光闪烁了一下，侍女上前把冷掉的茶盏换了下去。</p>

邱秉之忽而道：“筝年的身体怎么样了，严重吗？”</p>

杨经栩手里的子顿在了半空中，却见邱秉之神色如常，语气自然得很，可见对这件事心里早就有数了。</p>

自己养大的孙女儿，自己最清楚，就算他腿不中用了，也还有耳朵、眼睛和脑子。经栩好端端地来拜访，宋大夫来去匆匆，这么长时间还不见那丫头过来看自己，一看就有问题。</p>

她怕自己担心，那他也装出不知道的样子配合好了。</p>

杨经栩在心里感慨这对祖孙，把邱筝年的病因详细陈说。</p>

后宅阴私凶险之处从来不比前朝刀光血影少，邱秉之听完，把最后一子落下，嘴唇抖了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p>

他这个孙女儿，打小就命苦，别的女孩儿还在爹娘身边爱娇的年纪，她却已经孤苦无依，还得为弟弟撑起一片天。自己这个老不中用的，为了朝中的事情忙来忙去，对她不可能呵护备至。本以为这孩子成了亲，总可以歇息下来，过个安稳的好日子，却还是避不开暗箭。</p>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筝年幸福无虞地过下去呢？</p>

自己已经是这个年纪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能陪着她几年。奚屿安……奚屿安是个人才，但是现下来看，作为夫君根本不是个好人选。邱秉之看向面前的青年，心里生出悔意。</p>

当初筝年一心要为家族嫁去郑国公府的时候，他主张一切随筝年的心意行事，是不是做错了呢？他作为长辈，本就应该为她打点好一切的，明知道她从来都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怎么还能全部任凭她选择呢？</p>

“经栩，我且问你一句话，你实话回答，不必忌讳。”</p>

他的语气十分肃然，全无一开始的轻松闲适。</p>

杨经栩躬身一礼：“先生请讲。”</p>

“你心里，是不是还有筝年？”</p>

书房外，莲步轻移，侧耳偷听的邱筝年，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避免发出声音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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