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麻九、星桥和小杨子三人躺在土炕上，挤成了三条咸带鱼，连翻身都很难。</p>
云熙搂着她余下的那些银子，出事以来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p>
梦里，姚老爷夫妇来同她告别了。</p>
尽管鲜血浸透了他们的衣服，两位老人家依旧眉目和善。</p>
姚夫人笑着叫了一声“八宝”。</p>
只这一声，云熙便湿了眼眶。</p>
“孩子，你别哭。以后再不能护你周全，希望你别怪我们。”姚夫人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p>
云熙努力摇着头，不迭说着“不怪，不怪”，她想要靠两位老人家近一些，可他们和她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p>
她心头急躁起来，哭问：“爹爹，娘亲，你们别躲我呀。是不是对我那日没能保护你们，心里对我存了怨恨？”</p>
姚老爷忙说不，“我们活了这把年纪，很多事情早已看得通透。我们只是担心你。”</p>
云熙努力挤出笑脸，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她说：“我现在找了帮手，正在查找那伙肇事的歹人，回头让我抓到他们，必然手刃了他们替二老报仇。”</p>
姚夫人一听，忙摇头阻止：“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保护好自己就行，我们的仇，交给老天爷就好，你只要顾着自己，避开凉州地界，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生儿育女，快快乐乐活着，我们就放心了。”</p>
姚夫人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对云熙的担忧，这让她越发自责。</p>
她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把坏人绳之以法，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p>
这一次，连姚老爷都对她板起了面孔。</p>
他说：“我们又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何苦那么为难自己。”</p>
云熙一下子睁大了眼睛。</p>
姚老爷声音逐渐变得缥缈起来，“我们回乡路上，在路旁捡了一个弃婴。这十六年，我们抚养你长大，你也陪伴我们，带给我们很多天伦之乐，这就足够了。你心里不需对我们有任何亏欠。以后好好过日子，平平安安活着，我们两把老骨头也算安心了。。”</p>
云熙知道，二老为了她着想，怕她一门心思报仇，再误入险境。</p>
可是，生恩不及养恩大，姚老爷夫妇越是这样，云熙心底的愧疚越发难解。</p>
报仇雪恨的信念，也更加坚定。</p>
一夕之间，天地发生巨变，自己再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姚府千金。</p>
云熙还想像以前一样，轻轻依偎在姚夫人身边，跟她说说话，再撒撒娇。</p>
可是两位老人家只是温柔望着她，她进他们退，渐渐的，两人脚下生出七彩祥云，在云熙不断的呼喊和追逐下，两人渐渐飘远，再也看不见了。</p>
云熙气喘吁吁，仰脸望着那朵云彩，终于失声痛哭起来。</p>
一只大公鸡跳上窗台，冲着东方，拼尽全力发出两声啼鸣。</p>
高亢嘹亮的声音传进屋内，云熙拿被子捂住脑袋，嘴里嘟囔着：“绵儿，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p>
说了两遍，猛然睁开了眼睛。</p>
一瞬间的愣怔之后，她迅速回到现实。</p>
自己已经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了，现在的她，没人伺候没人照顾，生活的琐碎，只能靠自己。</p>
她翻身从炕上下来，穿戴好，甚至把炕上的被褥都叠了起来。</p>
尽管叠得歪歪扭扭，连她自己都没眼看。</p>
不重要，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p>
夹道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云熙站在门帘后，知道那是星桥和小杨子在说话。</p>
深吸一口气，她撩开了门帘。</p>
“你醒了，是不是刚才大公鸡把你吵醒的？”星桥笑着打招呼，“那只大公鸡是隔壁的婆婆养的，仗着体格大，在这条胡同成了一霸。不过，只要你不惹它，它轻易不会啄人。”</p>
云熙嗯了声，看向小杨子。</p>
小杨子低着头干活，看都没看云熙一眼。</p>
他在心里嘀咕：明明是大当家的二夫人，怎么又跟星桥哥牵扯上了。长久下去，必然要出大乱子。</p>
果然，女人是祸水。</p>
他只是比云熙小两岁而已，可情窦未开，根本不理解男女之情的复杂。</p>
对于小杨子的冷脸，星桥有些尴尬，急步上前，把小杨子挡在身后，他笑着对云熙道：“赶紧洗漱，早些收拾好，今儿还有好些事儿要做。”</p>
他边说边手脚麻利拎起灶上的铜铫子，往铜盆里给云熙倒上热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