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石坐直身子,接过密函,拆封细看。</p>
信中内容无他,依旧是那套说辞。万岁爷前几日再次咳血,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潘贵妃专宠骄横,在宫里横行无忌,毫无忌惮。皇后娘娘忧心天下,心急如焚。</p>
总之一句话,崔爱卿,你快些回京吧。</p>
崔石笑着把信叠好,重新置于信封中,随手递给了身后的随从。</p>
他漫不经心道:“咱们得抓紧啊,皇后娘娘都等着急了。”</p>
故意拖着长音,神情中却并未显露一丝一毫的急迫。起身走到窗边,抬目看向蓝天。</p>
中秋过后,凉州城日渐露出苍凉的底色。</p>
天空像被水洗过一般澄净瓦蓝,穿过荒漠的长风,浩浩荡荡,长驱直入。</p>
凉州的秋日短暂又多彩,只可惜啊,这些年来回奔波,他竟是顾不得多看两眼。</p>
崔石徒生出几分感慨,望向天空中展翅飞翔的鸟儿,发了会儿呆。</p>
凉州城秋色浓郁之时,慈元宫里的秋,刚刚爬上银杏树。</p>
一阵风吹过,金黄色的小扇子漫天飞舞,落到映着天空倒影的金砖之上,铺就一地金黄。</p>
一双半旧却干净的青云履,迈过朱红高大的门槛时,袍角裹挟起了一阵风。</p>
“庆王殿下,您可算是来了。”</p>
慈元宫大太监郭籁,笑着迎上来,殷勤地把人往正殿引。</p>
“皇后娘娘传旨召我入宫,到底所为何事?”</p>
庆王一边走一边问。</p>
他四十出头,身材消瘦挺拔,从小滋养出的贵气,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见一丝慌乱。</p>
郭籁嘿嘿笑了两声,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凑到庆王耳朵边,低声道:“娘娘的心疾由来已久,您也是知道根源的。”</p>
膝下无子无女,韦氏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得胆战心惊。</p>
庆王垂眸,整理了一下箭袖,这才随着郭籁迈进了正殿的门槛。</p>
早有人高声通传过了,宫女们撩开闪着碎芒的珠帘,把庆王往里引。</p>
庆王轻咳两声,轻扫衣袖,这才迈步进到内室。</p>
“臣袁鸣,参见皇后娘娘。”</p>
走到地心,撩袍跪下,俯身磕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连眼皮都没抬半分。</p>
头顶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快起来吧,自家人何必见外。”</p>
韦皇后斜倚在雕了喜鹊登枝紫金罗汉榻上,一手捂着胸口,病弱游丝一般。</p>
她轻轻抬了抬手,眼风一扫。郭籁会意,上前弯腰扶住庆王,把人给搀了起来。</p>
落座、看茶,屏退左右,只留郭籁在旁伺候。</p>
庆王袁鸣垂眸喝了口茶,并不着急开口。</p>
皇后坐直了身子,仰天叹了口气,满腹心事道:“今日一早,勤政殿传来消息,说万岁爷昨儿个夜里又吐血了。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么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我一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浅,听了那个字便吓得浑身发抖,一时也没了主意,这才传旨召你进宫,不知庆王殿下可有什么好法子?”</p>
庆王放下茶杯,肃容道:“万岁爷勤政爱民,不辞辛劳,积劳成疾,才会偶有吐血。皇后娘娘急坏了身子也是于事无补,不知是否召太医瞧过,那边又是怎么说的?”</p>
皇后一听,立马火冒三丈,连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好几度,“这也正是我焦急的所在,那帮狗奴才,竟然没去宣太医,由着万岁爷胡闹,又去了凤栖宫。”</p>
凤栖宫里住着潘贵妃,十几年盛宠不衰。前些年她一心向佛,闹了好几次要剃度出家当姑子去。这些年算是让皇帝拢住了心,不闹着当姑子了,反而迷恋起了炼丹。</p>
炼丹归炼丹,问题在于,她炼了仙丹自己不吃,统统喂给了万岁爷。</p>
皇帝对她越发信赖痴迷,别人则是不同。其他人一听说皇帝去了凤栖宫,便会心惊肉跳,生怕一个不小心,万岁爷撅在贵妃的床上,一命呜呼了。</p>
皇后也不例外。</p>
或者说,她担惊受怕,生怕有一天这个担忧成了真。</p>
皇帝死不死,没人关心,她们关心的是,大邺的万里江山,千秋基业,传给谁。</p>
庆王连朝堂之事都懒得多说一句,更枉论皇帝的后宫家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