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雨,繁密如烟,凉气浸骨,下起来好像没个完。</p>
一直到傍晚掌灯的时候,雨还没有停的意思。</p>
廊下挂上了羊皮风灯,晕黄的一点点亮光,在秋风中不停地摇曳,越发衬得夜色浓稠。</p>
漆黑的垂花门被人推开,众人簇拥着崔石走了进来。</p>
刘望蜀打了个饱嗝,尴尬地瞥崔石一眼,掩着嘴嘿嘿憨笑两声。</p>
崔石从袖笼里掏出帕子,掖了掖口鼻,嫌弃地加快脚步,把刘望蜀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甩了两步之远。</p>
“人醒了没?”崔石的声音,比秋雨还要阴冷。</p>
“报信的人说,刚醒。”刘望蜀点头哈腰,紧随其后。</p>
“辛苦你了。”崔石拖了个长音,脚下生风,走得越发快起来。</p>
刘望蜀小短腿,紧赶慢赶依旧撵不上。</p>
一个黑衣人伸臂拦住了他,冷声道:“刘大人,留步。”</p>
这人是崔石的心腹,名叫黄潮。姚府一案真正的刽子手,便是他。</p>
今天,也是他一人之力,把货真价实的姚小姐给劫了回来。</p>
崔石视他如左膀右臂,珍重得很。</p>
黄潮自视清高,比他主子还要傲慢,这些日子以来,就没拿正眼看过刘望蜀。</p>
每次都是高高扬起下巴,拿两个黑洞洞的鼻孔看他。</p>
刘望蜀虽然草包,却也是实打实皇帝御封的四品大员,被个六品的小小校尉轻视,心里那股火早烧起来了。</p>
只是碍于崔石的面子,才不好发作。</p>
他尴尬地笑了笑,比了比手,道:“我正好要说呢,那就劳烦黄大人,代为伺候在密使大人左右了。刘某在前厅,静候佳音。”</p>
“黄某职责所在,不劳刘大人费心。”黄潮皮笑肉不笑,勾了勾唇角,微微拱手,亲眼看着刘望蜀转身,方才急步追随崔石的脚步而去。</p>
刘望蜀走了几步,迈出垂花门之前,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眼。</p>
暗自咬牙,偏头啐了一声。</p>
都是崔石的走狗,何来高低贵贱之分。</p>
黄潮那小子,做狗还做出骄傲来了。</p>
迟早有一天,老天爷收了他个挨千刀的玩意儿。</p>
有过被劫经验,这次姚云熙丝毫没有慌张。</p>
醒过来后,先起身把屋里陈设简单地扫视一遍,然后坐到桌旁,自顾自倒了杯温茶润了润口。</p>
这次的蒙汗药,比上次章涟漪手下用的,要高级一些。</p>
醒来后,头没有炸裂般疼痛,嘴巴也没有那么渴。</p>
云熙很为自己善于归纳总结的能力而自豪,不由苦笑了声。</p>
窗外廊下有人影闪过,想来是值守的人前去报信了。</p>
云熙心头狂跳了几下,渐渐地,目光越来越沉稳坚定,心跳也渐渐恢复如常。</p>
她有预感,马上就要见到幕后真凶了。</p>
不知为何,越接近真相反而越心静如水。</p>
她眯了眯眼睛,数着自己的心跳声,静等着房门被推开那一刻。</p>
雨丝沙沙,裹挟着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p>
窗外一行人影靠近,在门口稍顿片刻,房门吱扭一声,被人推开。</p>
云熙静静望了过去。</p>
崔石今日穿了一件紫色暗纹窄袖的圆领袍,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披风。</p>
发髻高高挽起,配以白玉冠和金簪,处处彰显其身份之尊贵。</p>
云熙望着他,眼神中不见一丝慌张。</p>
崔石回望着云熙,淡漠吩咐:“黄潮随身伺候,其他人等,门外等候。”</p>
黄潮拱手,“属下遵命”,说完先行一步进门,鹰眼扫视,把屋内检查了一圈,方才回身冲崔石抱拳,“大人,请!”</p>
崔石迈过门槛,摘下披风轻轻一抛,黄潮顺手接下,回身关门,然后肃立在旁。</p>
崔石慢步上前,坐到了云熙对面的椅子上。</p>
“密使大人,咱们又见面了。”云熙的语气不无讽刺。</p>
崔石无声笑了起来,抬眸迎着云熙的目光,开口道:“姑娘好记性,只一面之缘,就已经把老朽记下了。”</p>
不足五十岁,倚老卖老,他很有一套。</p>
崔石扫视桌上,除了茶壶与茶杯,再无其他,忙厉声冲门外吩咐:“你们就是这么款待贵客的?还不赶紧张罗饭菜送进来。”</p>
虚伪的表面功夫,多说多做无益。</p>
云熙扬手制止,开门见山问道:“崔大人不用做戏,你把我迷晕劫来,到底所为何事?”</p>
崔石这回笑得灿烂,一双三角眼眯成两道缝儿,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我自然是为了你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