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口水，匀了匀气，方才缓慢又开了口。</p>

“有人揭发，说你爹爹私通敌国。大家都知道，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儿，你爹爹自然不会承认。可他们手段太多，不认便挑起内讧，以加官进爵为由，鼓励河西军自揭自检。</p>

有人经不起诱惑，为了前途，不惜出卖队友。一时之间，河西军营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你爹爹气急，当庭暴打监刑官，指责他扰乱军心，其罪当诛。却不料，一时冲动铸就了大错。”</p>

“小小监刑官，打了便打了，怎会铸就大错？”星桥不解。</p>

“你有所不知，那崔石手握御赐金牌，见金牌如见皇帝。打了他，罪若欺君。欺君之罪，当诛九族。”</p>

“崔石？又是那个狗贼。”星桥猛然站了起来。</p>

丹娘咬牙切齿，“就是那狗贼。他扬言要以谋反之罪，上报朝廷，取缔河西军。你爹爹不忍心拖累大家，只得伏法。”</p>

“后来呢？”星桥双目猩红，颤声追问，“他们在我爹爹身上，施加了什么刑法？”</p>

丹娘闭着眼睛，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方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p>

“车裂。”</p>

车裂，五马分尸。</p>

一代忠勇的武将，连全尸都不曾留下。</p>

一腔壮志报国心，竟落得如此下场。</p>

宋星桥瞬间呆住，意识和身体，仿佛都不听使唤了。</p>

丹娘心疼地在他肩头拍了拍，又道：“那时你才一岁多，你娘亲被崔石胁迫，亲眼目睹了行刑的全过程。她忍受不住，撞柱而亡，死在了你爹爹尸首旁边。”</p>

宋星桥呆呆的，像是没听见。</p>

情绪可以控制，眼泪却是难抑。两滴豆大的眼泪，滴落在画卷上，洇染了两个圆。</p>

他慌忙用袖子去擦，可是越擦落得越多，最后只能以袖遮面，呜咽哭了起来。</p>

丹娘虚虚地抱住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虚虚地抱着他。</p>

犹豫了很多年，该不该把这些旧事说于他听。一方面希望他像寻常孩子那般，简单快乐，无忧无虑地长大。一方面又希望他豪气云干，知耻奋进，有朝一日能替父报仇，替河西军报仇雪恨。</p>

犹豫着，便拖到了今日。</p>

崔石即将上门挑衅的今日。</p>

青峰寨生死存亡的今日。</p>

门外，麻九在调配人手，院子里脚步嘈杂，如临大敌。</p>

星桥停止痛哭，抬头看向沈丹娘：“干娘今日跟我说这些，莫不是有大事儿发生？”</p>

“崔石要来青峰寨剿匪，想必他已经知道了咱们的真实身份。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必须做个了结。”</p>

星桥不由大惊失色，不过须臾，他拧眉握拳，发狠道：“狗贼来得正好，我正要替爹爹报仇。”</p>

丹娘拦住他，劝道：“今日你且躲在后边，我与你义父，与那狗贼不共生死。今日取他性命，日后正名，还需你来进行。”</p>

所谓正名，便是星桥科考夺冠，获得面见圣上的机会，到那时候当面陈情，御前喊冤。</p>

星桥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麻九的声音。</p>

“探子来报，崔石大军已经到了山下二十里处。夫人是否已经准备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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