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山奇峰险峻，易守难攻。</p>

山下一弯河水环绕，名唤无定河。</p>

河水不算太深，最深处不过丈余，巧在河面宽绰，最宽的地方足有二三十丈。</p>

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这也是青峰寨十多年长存的理由。</p>

剿匪大军在河滩上安营扎寨，黑压压占据了一大片河滩。</p>

丁惟继负手立于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望着前方出神。</p>

丁颐景屏退众人，独自走上前，拱手行礼，请示道：“父亲，接下来该如何安排？”</p>

丁惟继头也没回，冷声道：“按照原计划行事。”</p>

昨晚跟麻九通过气，原计划里应外合，杀崔石和刘望蜀一个措手不及。</p>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p>

刚才席间崔石那番话，让丁颐景心里七上八下，没了主意。</p>

原以为姚云熙只是姚氏孤女，丁颐景怀揣着锄强扶弱，英雄救美的初衷，想要帮她。此番目的出于本能，还有一重，他想把宋星桥给比下去。</p>

可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靖王遗孤。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p>

不仅勾连了上一代恩怨，还掺杂了皇室纷争。</p>

丁颐景从小冷静自持，很少为了私情冲动鲁莽，不顾生死。</p>

如此大事当前，他必是要衡量再三，才能下定决心。</p>

原以为自己可以轻轻松松赢过那个穷书生，却不料，老天爷给出难题。</p>

在女人和家庭前途之间，他自然会选择后者。</p>

他的犹豫，让老父亲有些难堪。</p>

丁惟继侧身瞥了儿子一眼，厉声问道：“怎么，你想言而无信？”</p>

“父亲误会了，我只是……”他垂手长揖，苦口婆心道：“儿子只是觉得，咱们丁家走到现在不易，若是为了一个早逝的王爷，还有一桩陈年旧案，得罪了当朝权贵，有些不合算。”</p>

“你的担心，为父自然也曾想过，只是有些道理，你还年轻，并没有参透。”</p>

“孩儿愚钝，还请父亲指教。”</p>

丁惟继望着滔滔无定河，感慨道：“天下大道，至纯至简，就像这无定河水，深可触底，宽可触壁，总能看得见摸得着。</p>

可这世上的人心，最是难测。因对方难测，你便改来改去吗？那这世上的麻烦事，岂不是亿万件也打不住了。</p>

所以，至纯至简只有一点，那就是凭着自己良心行事，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不会后悔。”</p>

“话是如此，可……父亲要求孩儿做个好人，若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咱们不是吃了大亏嘛。”</p>

丁颐景笑笑，他这个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迷恋城府，把单纯率真误当作痴傻的年岁。</p>

丁惟继望着前方，慢悠悠道：“十六年前，我也像你一样，焦躁迷茫，权衡再三，选择了一条捷径。我自认当初做的决定百分百正确，也认为后世必将能体谅我的难处。</p>

当然，大部分人最后是体谅了我，可我却煎熬了十六年，一直到现在，想起当初的决定，都觉得后悔和遗憾。说明了什么，你知道吗？”</p>

丁颐景自然明白，只是实话不好明说，他委婉道：“父亲多虑了，您治理河西军这些年，功勋有目共睹，不怕世人评说。”</p>

“可贴在我身上的标签，趁虚而入，卖主求荣，也跟随了我许多年。”</p>

年过半百的铁血汉子，两眼微微泛红。</p>

他低头掩饰自己的激动，喃喃道：“我想揭掉它们，等到死去以后，后人再提起我时，会忍不住挑起大拇哥，而非嗤之以鼻。”</p>

丁颐景有些惊讶，这念头父亲以前从未提起过。</p>

却原来在他心里最深处，竟还有这样的执念。</p>

他垂手肃立，拱手道：“孩儿遵从父亲的教诲，还请父亲明示，接下来我该怎么做。”</p>

父子俩抵头私语，远处大帐中，崔石望着他们的背影，啧了一声。</p>

“密使大人，有何安排您尽管吩咐小的。”刘望蜀像一只哈巴狗，随时仰人鼻息，见缝插针，溜须拍马。</p>

“既是剿匪，若不闻不问，上来便拿炮轰，是不是有些不大人道？”</p>

崔石捏着嗓子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