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桥站到门口，朗声道：“启禀密使大人，黄大人求见。”</p>

崔石并未听出破绽，扶着额头，无力喊了一声：“进来吧。”</p>

星桥神色肃穆，一撩袍角，抬步走进帐内。</p>

崔石这些年过得并不轻松，捧高踩低，结党营私，坏事做尽。</p>

他坑害别人的同时，也须防着被人报复，因此每日里胆战心惊，绞尽脑汁，落下了偏头疼的毛病。</p>

此时此刻，仿佛有个木匠拿着凿子，蹲在他脑壳上，一下一下凿他的脑髓，疼得他睁不开眼睛。</p>

他一边捏着太阳穴，一边开了口：“事情都安排妥当了？”</p>

星桥轻轻嗯了一声，站定在帐中，定定望着他。</p>

大约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今晚丁惟继演得太好，让崔石心里卸下防备，他并未起疑。</p>

闭着眼睛，身子放松往后靠了靠，有一搭没一搭地叮嘱：“今夜务必当心，就算一夜不合眼，也必须把人给我看住了。马匹喂足粮草，做好万全准备，只等明日我的号令，咱们趁乱开拔，即刻回京。”</p>

只要安全离开凉州地界，就算成功了一大半。</p>

星桥又嗯了一声。</p>

大约是嫌弃他话少，崔石声音有了情绪变化，呵斥道：“每次说你，你都这样一副态度，真是让人恼火。你可知那丫头有多重要？你可知把她带回京城，能搅起多大的风云？</p>

你呀，跟在我身边多年，这点轻重总该瞧得出来吧。你务必给我打起精神来，知道吗？”</p>

他紧绷的神经，因为动了怒气，额头又跳着疼起来。</p>

宋星桥终于再装不下去了，哑声开口问道：“敢问密使大人，你准备怎么走呢？出凉州地界，朝着东南方向，直奔京城？还是往东北方向，虚晃一枪，先去投奔朔方军，在他们的庇护下，再转道京城？”</p>

这声音听起来年轻清脆，根本不是黄潮本人。</p>

黄潮是什么脾性，崔石很了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指明方向尚且猜不透意图，又怎会在回京路线上，有这么多的考虑。</p>

这人的身份，让崔石心头一凛。</p>

他用力睁开眼睛，由于闭眼太久，猛一睁开，眼前仿佛蒙了一层水雾，让人看不真切。</p>

模糊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p>

宋鸣阳？</p>

当年那个死于车裂的将军，少年英豪，至死都高高昂起头颅的人！</p>

那个临死之前，用力大睁着眼睛 ，死死望着他的人！</p>

那个曾经在梦中，无数次找他索命，梦魇困扰他数年的人！</p>

崔石眯了眯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p>

帐外夜色正浓，仿佛起了雾气，灯笼、火把的光，晕染出淡淡的光晕。</p>

星桥背光而立，四周如镀上一层金光。</p>

崔石越是用力，越看不清楚，胸口、额头，也跟着狂跳起来。</p>

有些人坏事做多了，便会信奉鬼神，希冀通过求神拜佛，来获得内心的平静。</p>

有人坏事做多了，反倒不信鬼神，狂妄自大，以神佛自居。</p>

崔石便是后者。</p>

惊愕过后，他恢复了平静，低头扫了一眼地上。</p>

星桥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p>

果真没有猜错，是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