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没破，不像天雷，倒像普通的雷阵雨。</p>
沈曦面色一松，又冷下来，郑而重之告诫。</p>
“谢师妹，慎言！”</p>
谢长安敛了神色，低头喝茶，好像自己什么都没说过。</p>
一席对话无疾而终。</p>
天色稍晚，两人就各自散去。</p>
但沈曦让谢长安慎言，他自己却因为这一席话，当夜翻来覆去长夜难眠。</p>
假如，乾坤真有私呢？</p>
他在浅眠时惊醒，心头如有雷响，怔然无语。</p>
反观始作俑者谢长安，却是一夜好眠。</p>
她与祝玄光约在酉时，晨起之后先打坐，再用饭，等过了晌午，太阳不那么晒了，她才慢慢往城外走。</p>
昨夜雨后草木愈发鲜明，饱满花枝盛不住沉甸甸的水气，耷拉着垂下脖颈，不少碎花因此洒落在地，粉白相间，延绵出一条生机勃勃的春路。</p>
这小镇多是入夜了反而更热闹，白日里零零散散，商铺都未有几个开门的。</p>
也因此那些落花也未被人过多践踏，兀自悠悠荡荡飘落在路过的少女身上，又为她发顶白玉簪染上一抹粉胭。</p>
往东一直走就能看见百尺亭，路上还有卖花灯的，谢长安问了才知道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此地民间有放灯祈福的习俗。</p>
小镇虽然地处离梦城外城，绝大多数都是修士，但修士与凡人看的都是同一轮明月，不因力量差异就有所免俗，自然也是要过节的。</p>
“小娘子，你也买一盏灯吧，便是不为祈福，这灯在夜里也是好看的。”</p>
卖灯的人见她驻足，忙推销道。</p>
“我这些灯都是亲手扎的，而且与外头不同，点了火之后会有香气，而且这灯纱上的画会动。”</p>
谢长安还真来了点兴趣：“怎么个动法？”</p>
“瞧好喽！”</p>
卖灯者想必也不是头一回给人做展示了，闻言从身后拿出一盏用过的灯，重新点上，那灯纱上原本画了一簇水上荷叶，随着烛火燃起，点点金光自内而外流溢出来，荷叶水波就跟着轻轻摇曳，无风自动，连带被团团围拢在荷叶中间的一朵花苞，也缓缓绽放。</p>
谢长安明白了：“这灯上用了灵气吧？”</p>
卖灯者笑道：“正是，那灯座下面埋了符箓，小小把戏不值一提，就是图个新鲜。”</p>
确实新鲜，人间也没有这种能“活过来”的灯，价格自然比寻常河灯要贵数倍，不仅要付人间的银钱，还要付些对修士来说有价值的物事。</p>
谢长安不讲价，直接拿三张无字符换了三盏灯，卖灯者乐坏了，还额外送了她一枝蘸满水珠的桂花。</p>
天色渐暗，河边已经有人开始放灯。</p>
大多是寻常河灯，也有谢长安买的那种灯，飘飘然悬浮在河道上，顺流而下，流光溢彩，如天上星被摇碎落入凡间。</p>
两旁树上也零散悬挂系着绳结的红色飘带，上面写了悬挂之人的愿望。</p>
谢长安路过时扫了两眼，发现上面既有凡人想要的儿女双全长命百岁，也有修士想要的早日升境以达圆满，只是不知道这样多的愿望，何人能满足。</p>
如果他们祈求的是上界神仙，那上界神仙的愿望又要谁去实现呢？</p>
谢长安天马行空想道，不妨碍她也入乡随俗，写下一张字条，折好放入灯座下。</p>
这些用了符箓，有些灵气的灯笼，能比寻常灯笼耐用许多，在河道上漂个几天几夜也不会打湿沉没，甚至还能一路漂到尽头被别人捡着。</p>
第一盏灯是给李漓的，到了第二盏，谢长安认认真真把“愿郑芦娘离苦得乐”几个字的字条放好，再点燃灯笼，让其随波逐流。</p>
剩下一盏她没有再写，拎着灯笼起身，慢悠悠往前走。</p>
百尺亭虽然得名百尺，但其实建于缓坡之上，离最近的河道也不过数十步远，但这里位于山北水南，树荫遮蔽，白日里也照不到阳光，更勿论入夜之后，近则阴气沉重，修士尚且不爱过来，凡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这处便罕有人至。</p>
此时祝玄光站在亭子里，比约好的酉时早了整整一炷香。</p>
他望见不远处河道上漂流的河灯，两旁有人弯腰放灯，有人闭目许愿，簇簇温暖宛若人间烟火，也承载着他们欲求而不得的愿望。</p>
他望见少女提灯慢慢走来，另一只手拿了一枝桂花。一路走，花一路落，还有几朵顽固不肯离开枝叶，随着她的脚步微微颤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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