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样的修士，谁都往上走，她却将自己数千年的道行如此糟践，这般自毁，就算他年爬得上来，又该是怎样的折磨？</p>
可幸的是，有了之前一众小辈的渡劫，落在她身上的雷到底少了不少。</p>
但梵天秘境中的杜涟漪有人告知，有人分担。</p>
数千年前的杜涟漪却是挨了数道雷霆之后，方才摸索出这一办法。</p>
那天的雷声很大，那个曾经中洲天资第一的逍遥道修士自毁道途。</p>
竟然真的从天道手中抢回了自己师弟的半条命。</p>
终于，风停了，雷也散了。</p>
天幕黑云压城，入眼望去，这人族最繁盛的宗门，如今遍地尸首，全宗弟子，十去其九。</p>
飞天台上，那个仓家小少爷从废墟之中爬了出来，他背上背了一个人，腿上手心磨得血肉淋漓，方才看见天明。</p>
便顾不得其他，翻身抱住昏死过去的人。</p>
那本是他的兄长，现在气息却微不可闻，他甚至感觉到了他的手脚变得冰凉，他眼中闪过巨大的痛苦和茫然：</p>
“救救他、谁来救救他？救人啊！快救人啊！”</p>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p>
那双手止不住发抖，到最后语无伦次：</p>
“你别死……你别死……仓乾，你别死，你还没还我爹娘呢，你害死我爹娘，你就跑进那个天门里！我都没找你复仇！我都没让你割肉割血，甚至没要你们哄我我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p>
但他哄着自己接受现实、强迫自己不去怪任何人，用了跋山涉水的百年光阴。</p>
可就在他以为就这么算了时，宿命再给他当头一棒。</p>
“爹娘没了，刚刚连外公也走了，师门上上下下，师兄师姐们，他们都没了，现在你也要死……你们都不要我，都丢下我……仓乾，你不能死……别剩下我一个……哥……”</p>
他以为他长大了，可现在他才发现，都是假的，他依旧是那个遇到事了就爱叫哥叫爹娘的跟屁虫。</p>
他根本没长大。</p>
咔——</p>
一个身影动了动。</p>
是李玄卿。</p>
他并非妖族，自然没有被封印拉回妖界。</p>
不过他心口多了一个大洞，早已是无力回天，不过是尚存几口气罢了。</p>
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压错宝。</p>
他看着这一切，突然看向半跪在地，搂着晕死过去的杜涟漪，妥善安置的李疏狂。</p>
“疏狂，去，杀了他！”</p>
他声音嘶哑。</p>
眼中却一片冰冷，指着仓乾。</p>
如今在场李疏狂尚且能动，这是最好的时机。</p>
“他是天道之子，让他活下去，青云宗乃至东洲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杀了他，和妖族配合，姑且还有胜算！”</p>
他看着李疏狂听话的站了起来，提着剑一瘸一拐。</p>
自己这个弟子抬起脸：</p>
“为何非要杀了他？”</p>
“不杀他死的就是东洲之人！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李仙长！？东洲叛了，举洲叛的！那些看着你长大的长老，师兄师姐乃至师弟师妹，甚至山脚下的百姓修士，都会为此付出代价，你想要看着他们死吗？”</p>
李玄卿残酷的说出现实：</p>
“杀了他！除非你就是个狼心狗肺之徒，自己受东洲上下的栽培，却为了你所谓的大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看着他们死！”</p>
呲啦——</p>
长剑与地面摩擦发出声音，李疏狂眼中的生机彻底灰败。</p>
是了，东洲是叛徒，他能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p>
李玄卿：“你别无选择！”</p>
可他话才说完，却彻底哑住了。</p>
修士的声音艰涩，满是死气：“不，东洲还有一条路。”</p>
李玄卿不可置信的低下头。</p>
一把长剑贯穿他的胸口，修士满是悲怆，咬着牙一字一顿：</p>
“叛徒就是叛徒，叛徒就该死，东洲做错了事就该罚，可东洲不全都是叛徒，师尊，我能带着他们继续活，我总要带着他们继续活下去。”</p>
“那些都是你的同门！”李玄卿怒然。</p>
“可就因为叛了，死了那么多人，那些也是别人的同门！”</p>
李疏狂眼中满是挣扎和刺痛：</p>
“那些人便该死吗？！”</p>
“……”</p>
李玄卿突然沉默的看着他良久，最后之际大笑出声：</p>
“好啊！好啊！我倒真的养了一个白眼狼！李疏狂，李仙长，正人君子！好一个大义凛然！你倒是一腔热血！我到要看看，你之后面对天下人唾弃和鄙夷，怎么带着东洲走出来！李疏狂！我在地下看着你！”</p>
他歇斯底里，身体却化为虚无，彻底消散。</p>
原本握剑的剑修手中一空，重重的跪在地上。</p>
眼泪掉了下来。</p>
这场大战死了好多人，没死的人反而希望当初死的会是自己。</p>
曾经人族最为昌盛繁荣的奉天宗大受折损，宗主仓乾将仅剩的那一成弟子，设为奉天宗内门，后又改为奉天使，游走在人妖之间，洞察这妖族和叛徒的一举一动。</p>
他们还活着，可他们却把自己当成死人。</p>
隐匿在五洲仙山各处。</p>
随着时间更迭，那些曾经名声赫赫的天才修士，就这么了无声息，为人遗忘。</p>
此外妖族被封妖界，东洲举洲叛乱一事事后天下修士震怒，上至青云宗下至东洲地界，但凡参与叛乱之人，皆被上上下下清洗得干干净净。</p>
青云宗曾经的大弟子李疏狂亲自跪地向天下修士请罪，担任青云宗宗主一职。</p>
世代追随奉天宗的云家家主云珩陨落，其子云溯担任家主之位。</p>
仓乾允之。</p>
……</p>
像是心有所感，此事一过，一众小辈都感觉到要被弹出秘境了。</p>
九宗大比，梵天秘境，就此了结。</p>
他们走时，仓乾步重华等人忙着浩劫之后的事宜，杜涟漪尚未醒来。</p>
是明昭送的他们。</p>
但说是送，其实就叶长欢和顾斯恶。</p>
无他，樊承和云逸守在杜涟漪床前，其他人趁着还没被弹出去抓紧时间去找自家师门。</p>
叶长欢和顾斯恶是最好约出来的。</p>
因为仓踽早已拿着自己的大碗开始要饭生涯，两人自然跟着。</p>
于是乎，奉天宗山下的地界，一个大汉与女修一唱一和，边上剑修拿着自己的锈剑敲铁碗给两人配乐。</p>
遇见的只要是个人都说行行好……</p>
“此去之后，还望各位保重。”</p>
她拱手。</p>
气质内敛了许多。</p>
女修事后欲去往妖兽边界，可惨死之人皆在封印之后，若非封印破碎裂开，谁也不能进去。</p>
到底无功而返。</p>
顾斯恶客气回礼。</p>
叶长欢轻声问：“前辈还找吗？”</p>
找什么？大家心知肚明。</p>
明昭豁然一笑：</p>
“逝者已逝，找来又能如何？不过是一捧白骨，我总不能撕开好不容易封印的结界，就为一己之私吧？”</p>
“说好了十年，即是做不到，何故那般信誓旦旦……”</p>
她最后的话很轻，却又骤然回神。</p>
远处突然出现一道漩涡。</p>
叶长欢和顾斯恶似有所感，回头一看。</p>
和他们来秘境时的门一模一样。</p>
身后明昭自嘲一笑：“也罢，你们走吧……走吧。”</p>
两人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出去，可踩抬起脚，却想到什么，猛地转身。</p>
叶长欢看着眼前目色平和之人，到底还是问：</p>
“我们该叫你明昭前辈，还是……境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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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