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涌入股腥臭铁锈味，虞菀菀猛地睁眼，像坠入片雾蓝色深海，第无数次被那张似与日月争辉的面庞晃得出神。</p>
怎么会有正常人能对这样祸国殃民的脸说出“丑”这个字？</p>
刚苏醒，脑子不清晰，她一时没注意周围环境的不对劲，眼睁睁看着少年右颊那片干涸的血迹。</p>
很像刚才的那道伤。</p>
他的面容也是，和瞧见的那个冰雪小团子隐隐重合。</p>
“薛祈安。”</p>
她下意识抬手用指腹拭净那点血，没察觉到少年一瞬的紧绷，发自内心道：“说你不好看的绝对是瞎了。你超级超级好看。”</p>
薛祈安愣了愣，很快低笑说：“谢谢，但我知道。”</p>
他眼底那对漂亮完整的卧蚕堆叠起来：“师姐你每天都在讲这种话。”</p>
“就是很好看啊。”虞菀菀嗓音放得好轻好轻，内心谴责姜雁回一万遍。</p>
不过有个问题，她看屋顶怎么是倒着的呢？碰薛祈安的脸也是手直接往上伸。</p>
倏忽间，虞菀菀反应过来点事，突地弹起来，对上少年困惑的目光又立刻躺回去。</p>
“没事，突然觉得头好晕，让我再躺会儿。”虞菀菀躺回他腿上，安详阖眼。</p>
美人枕，终于轮到她们纯情女大感受美人枕了。</p>
“我倒是无所谓，”冰冷的链条从面颊拂过，她耳边的碎发被卷起来绞着玩儿。</p>
少年温和的嗓音压过叮呤当啷轻响，笑问：“但师姐你确定要在这里吗？”</p>
什么这里那里的。虞菀菀刷地睁开眼，和椅子坐着的骷髅骨架那双血淋淋的眼眶对视。</p>
卧槽。</p>
她刷地跳起来，用力揽住薛祈安的脖子杀猪似地叫：“什么玩意啊啊啊？好丑啊淦，刚才发生什么了？”</p>
目之所及处皆是尸体和血迹。</p>
“哥们让我看两眼，”</p>
虞菀菀不由分说捏住少年下颌转过来，颤声道：“让我洗洗眼睛。丧命事小，眼瞎事大，我怕我做噩梦。”</p>
薛祈安：“……”</p>
“咳咳。”突然听见声压抑的轻咳，像在提醒什么，是邬绮长老带人而来。</p>
虞菀菀一秒收敛，乖乖坐好，却又感到脚上缠绕的熟悉冰冷触感。</p>
不好！</p>
下一瞬听见少年的闷哼。她跌坐在他大腿，金链缠在一起。</p>
梅开二度。虞菀菀绝望地闭眼，转念一想又好像还挺好的，她赚。</p>
邬绮长老进来就看见这场景，金链彼此缠绕，少年手腕镣铐未开。</p>
她欣慰道：“你肯上进是好事啊。我果然没看错你。”</p>
邬绮长老一挥手，磅礴的淡粉色灵气充盈屋内，尸体霎时消失不见。</p>
掌门闭关期间，事务尽数托付她管理。一感到那股磅礴妖气，她就带人而来，正好撞见少年杀死那些妖物。</p>
邬绮长老方才还笑着，扭头却霎时冷脸说：“查清楚。为何宗门大阵开着，还能放入这么多妖族？”</p>
“你们亲自查。本座不希望此事有第二回，”她锐利目光扫过身后人群，“也不希望此事有漏风声，叫其他宗门看了笑话。合欢宗建宗数百年，从未有如此丢人之事发生。”</p>
她吩咐身后众人清查虞菀菀院子附近，自己留在室内，一挥手窗门都合实。</p>
“薛少主。”邬绮长老还是这么喊他，一挥袖，灵气似有千钧重自他头顶压下。</p>
“此事与薛家有关。”她平平静静道。仗着修为高他数重，灵气蛮横闯入他筋脉。</p>
少年面色霎时惨白。</p>
邬绮长老知道他是痛的，于心不忍，却还行过大小周天彻查他筋脉。</p>
他身形发颤，却还否认说：“不可能。”</p>
“有何不可能？”邬绮长老蔑笑，“你杀了这些妖族，就没感受到薛家独门印记？”</p>
名门大派的术法都有独特印记，那群妖怪身上的，即使藏得很好依旧被她发现是薛家所留。</p>
薛家厌恶妖族至极，怎会豢养这样多的妖族？还有本该沦为废人的少年依旧身手绝佳。</p>
邬绮长老疑心废灵根为假，薛家那群道貌岸然的老头子想靠他打入合欢宗内部，颠覆全宗门。</p>
毕竟她当年撞破了这孩子……</p>
邬绮长老目光一闪，怜悯看薛祈安眼，收回灵气叹说：“你的灵根竟然真被废了，毫无修补的可能。”</p>
何止如此，他体内符脉一类，有可能发展剑修外修士的筋脉全都寸寸断裂，被废得彻底。除外再无异常。</p>
少年面白如纸，被她灵气而伤，摇摇晃晃似将要摔倒在地，却还是挺直腰背，皑皑如青松。</p>
邬绮长老存弥补之心说：“但你体质特殊，无需灵根也能小限度调取灵气。合欢宗正好有适合你的功法，稍后我让人取给你。”</p>
怕伤及虞菀菀，她特意收敛灵压，灵气也只奔着薛祈安而去。</p>
奇的是，虞菀菀却伏在他怀里。更难忍受般揪紧他的衣襟，浑身抖如筛糠。</p>
薛祈安早有预料地拍拍她的背。</p>
她说这是作业，又往他灵台里送灵气，约莫是合欢宗那很有特点的“灵力交互”。</p>
具体什么只有门内弟子才晓得，传闻类似共感，却同一般共感不同。</p>
譬若他感觉痛，她那儿可能是同等的痒、麻或者胀什么的，规则不清楚。</p>
不晓得她会共感成什么，还挺有趣的吧？金链正好缠绕她腰肢，他稍动作，便一圈圈地附近勾勒柔软弧度，分外惹人摧折。</p>
薛祈安饶有兴致地扯着金链，轻声和邬绮长老说：“此事断然与薛家无关。想必有人存心嫁祸，又联合薛家内不满我的宵小之辈策划这出阴谋。恳请长老还薛家清白。”</p>
他乌睫低垂，好似一心坚信薛家的纯良少年，内心却发笑。</p>
薛家哪有什么清白啊？</p>
私底下豢养妖族并非一两日，术法他会，印记当然也会落。只是没有灵根，稍微费劲些。</p>
少女还伏在他怀里，一抽一抽的，乌发滑动间露出纤长白皙的后颈。</p>
他轻轻捏了捏，不懂她怎么抽得更厉害，有点想在那儿也落个豢养的印记。</p>
只是现在好像是她豢养他。</p>
少年歪歪脑袋，“唔”了一声，乖乖巧巧地拍她的背替她顺气。</p>
旁人灵气的气息实在生厌得很。</p>
他还是喜欢她进去，像一团白云似的将他包裹，柔软又舒适。</p>
邬绮长老很快走了。</p>
只是临行前，她向虞菀菀投来意味深长一瞥：“不错，你很上进，假以时日定成大器。”</p>
好一会儿，虞菀菀才抬起头，脸莫名微红。</p>
“师姐，”薛祈安好奇地戳戳她面颊问，“你是痛吗？”</p>
虞菀菀摇头：“是痒。像好多虫子在爬。”她都得掐自己才能忍住不笑。</p>
能猜到是灵力交互的原因。</p>
交互，自然是薛祈安也要送灵气给他。但夫子说还没到那一步，她也没提。</p>
夫子还说，她感受到的和薛祈安感受到的成正比。虞菀菀笑意淡点儿。</p>
效果好的药都给薛祈安了。她自己这儿就剩些常备药粉。</p>
虞菀菀都拿出来给他，觑他惨白的面色小心问：“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吗？还很痛吗？”</p>
眸中关心竟不似作假。</p>
他们才认识多久啊。她在关心什么呢？</p>
薛祈安若有所思，看着她温声说：“那些血不是我的，我没伤着。谢谢师姐关心。”</p>
“这个，”他把手递给她，像在控诉，颤了颤乌睫轻轻说，“师姐可以帮我解开吗？刚才杀那些妖怪好不方便哦。”</p>
不方便得他差点想连她一起杀了。</p>
虞菀菀闻言，霎时要被愧疚淹没。她忙不迭捡钥匙给他打开：“我错了，我真是有罪，下次——”</p>
本来想说“下次一定不了”。</p>
咔嚓一声，金链坠地，即使内圈垫有绒毛，少年如脂玉的皮肤还是留下隐约红印，很惹人欺负。</p>
……</p>
虞菀菀遵从本心地诚实改口：“下次还来，我会当心的。”</p>
“师姐开心就行。”薛祈安已经习惯地微笑。</p>
这份作业除了完成这项，还得提交一份报告，类似大学实验报告。薛祈安则是交份感想。</p>
“你有什么感想？”</p>
他腕上那圈红痕到现在都没消散。虞菀菀把作业纸递给他，觑眼他好像在发呆。</p>
她轻咳声，悄悄地伸手要摸一摸。膝上放着刚理好的金链，一动就丁零当啷响。</p>
“师姐觉得我该有什么感想？”</p>
少年仰起脸看她，躲开她的手，抿唇轻笑，面颊泛着不染纤尘的白。</p>
像夫子最偏爱的好学生，谦虚提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