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是爬到李承赫身边的。</p>
身下的血，淋漓一路。</p>
小腹处痛如刀绞。</p>
孩子在里面拼命的挣扎，快要将她的肠子给绞出来了，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这场疼痛。</p>
距离预产期还有三个月。</p>
预定好接生的稳婆还未上山。</p>
从雪更不在旁边。</p>
如今孩子在这种地方早产，她好无头苍蝇一般，不知如何是好！</p>
爬到药泉旁边，已用尽她全部的力气。</p>
她=看着靠扶在石壁旁、昏睡过去的李承赫，看着那近在咫尺、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面庞，心头的酸意和痛意混杂在一起……</p>
“李承赫……”</p>
颤抖的手指落在他的肩上，带着悲切的哀求，“李承赫，这是你的孩子，你叫他们进来……进来救救我……”</p>
她的声音细弱如蚊蝇，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更何况昏迷不醒的李承赫。</p>
撕心裂肺的痛、钻心蚀骨的绝望，侵蚀着谢绾的理智。</p>
李承赫，求求你快点醒来……</p>
我们的孩子，孩子……</p>
扑通——</p>
谢绾失力、顺着池边、滑进了药泉之中。</p>
磅礴的药力、澎拜的血气，顺着四肢百骸流淌进她的体内。</p>
本就活跃的胎动、变得愈发狂躁，小腹处如千钧巨石一般，往下沉沉坠去。</p>
谢绾双手盘着岩壁，面色苍白如雪，低低的哀嚎声溢满整个山洞……</p>
好疼啊。</p>
要将身体撕开的疼。</p>
朦胧之中，谢绾似乎看到了死神在对她招手，她犹犹豫豫地被拖过去，可死神的镰刀之上，却挂了一条狭长的脐带，脐带那头，是尚未睁开眼睛的稚儿……</p>
她不能死。</p>
哪怕她要死，也要先给孩子一条命再死！</p>
母亲的本能，让她撑住了那排山倒海的剧痛，她一把抓过自己的发簪，正要朝自己的小腹处扎去时——</p>
“啊！！！”</p>
惨叫声，在石洞内凄厉的响起。</p>
却又带着无尽的释然。</p>
她能感觉到下面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朝水底沉去……</p>
她的孩子……在水里出生了。</p>
谢绾将孩子从水中抱起。</p>
她艰难地、想看孩子一眼。</p>
可她的双眼、已布满血色，眼前只有红芒，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什么都看不清了。</p>
用簪子将母子相连的脐带给刺穿后，簪子便脱落进了水里，谢绾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孩子抱到池上，如愿听到孩子的哭声后，一直提着的心脏，终于落了下来……</p>
他活着便好……</p>
只是可惜，再不能看他一面了……</p>
远处巨大的钟乳石倏然砸落，将药泉砸出一片霍乱的缺口，水流疯狂涌动，冲散了药泉里蓄积的药液。</p>
原本静静汇聚的水域、被冲的四分五裂，流向无数个深暗的水道，流向那不知去向的黑暗。</p>
谢绾没了知觉的身体，被那涌动的水流挟裹着，不知去向何方……</p>
……</p>
山洞外。</p>
巨大的爆破声惊动了值守的黑甲卫。</p>
挂在树梢上蹲点的越千，脸色骤变，急忙推开洞门，闯入洞穴之中。</p>
入目，一片狼藉，地面上尽是不堪的血迹。</p>
腥味混杂着药草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洞穴之中。</p>
远处钟乳石坠落的地方，浮现了一道瘦弱的女子的背影，被那黑水冲向洞穴幽深处。</p>
越千追过去想要救人，却快不过水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白发女子消失在水域之中。</p>
他只看到了满头的白霜、并未看到谢绾的正颜，若知道是谢绾，他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追过去……</p>
“哇——”</p>
婴儿哭叫的声音，响亮而有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p>
越千几步冲过去，将孩子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扯下外套，包住他浑身的淤青，眼底尽是惊骇。</p>
“她……竟是个孕妇！”</p>
……</p>
紫霄宫偏殿。</p>
云从雪辗转反侧，始终难眠。</p>
窗外的夜色照进来，将殿内的青石地面蒙上一层银霜，她的面容在霜色下、也愈发肃然、冷凝。</p>
不行。</p>
她心里头总是不安，总觉得似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p>
从床上起来，裹上披风，她支起窗柩，先是看向李承赫他们露宿的偏殿——</p>
人影已歇，灯火熄灭。</p>
应该进山找药泉了。</p>
她又看向紫霄宫的正殿。</p>
腹中胎儿已经七个月，往常夜里这个时候，谢姑娘都会起夜的，有时候行动不便，也会叫她帮忙。</p>
今儿……怎么还没有动静。</p>
云从雪眼底浮过一抹担忧，推开了殿门，朝主殿走去……</p>
主殿内，松竹屏风后，安静的月光垂洒，床铺平整，床上空无一人。</p>
云从雪面色巨变。</p>
“谢姑娘！”</p>
她失声叫出来，不可置信地冲进去，手摸上床上的被褥，棉被寒凉、没有任何温度。</p>
说明床榻上的人早早便离开了。</p>
玉枕下，那密封的匣子被打开，其中的地图不翼而飞。</p>
“谢姑娘……”</p>
云从雪脚下踉跄，撑不住往后退了两步，眼神落在大殿的角落，去寻找夜里用的一对走马灯……</p>
灯笼，只余孤零零的一只。</p>
谢姑娘……去药泉了！</p>
她是个怀胎七月的孕妇！她怎受得了这般折腾？！</p>
云从雪的面色骤然苍白，立刻捉起剩余的那只灯笼，发颤的手指快速将其点燃，提着灯笼便往山间冲过去——</p>
一个时辰后。</p>
她站在那亮如白昼的石洞外，看着那群面色怪异的黑甲卫，心，重重垂下。</p>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盛。</p>
破开他们的值守，冲进山洞中，待看见越千怀中抱着的婴儿时，云从雪顿时又惊又惧，没有半点喜色。</p>
她在洞内斑驳满地的血迹中，拼命地寻找谢绾的身影，却遍寻无果……</p>
“她呢？”</p>
云从雪声音嘶哑，“谢绾呢？！”</p>
七个月的孕妇，还没有到生产之时，怎会生下孩子！</p>
谢绾两字，如晴天霹雳，惊得越千手一松，差点将怀中的婴儿掉在地上。</p>
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惊怖地看着崩溃的云从雪，“你说什么？谢绾？”</p>
是扬州那个谢绾吗？</p>
是陛下快把京城的天都要掀翻了寻找的谢绾吗？</p>
……</p>
云从雪快疯了。</p>
她根本没有时间跟越千解释。</p>
她看到了扔在药泉之中浸泡着、生死不知的李承赫，发了疯一般地摇晃着他的身体。</p>
“谢绾呢？！”</p>
“李承赫！你们把谢绾怎么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