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赫捏着手中透明的莲花灯，走到流水之边，将莲花灯放归水面。</p>

灯如流水，明灭变幻。</p>

越千在一旁解释道，“陛下，今日是中元节，这些莲花灯是本地村民投放的，为往生的亲人超度祈福，求他们早脱玄冥、早日得乐。”</p>

中元节吗？</p>

李承赫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p>

他原本不准备停留的。</p>

他答应过黄道长，此生不再涉足崆峒山。</p>

可看到这放灯祈福的一幕，那尘封许久的心脏，又难免颤动。</p>

绾儿，便是在此处安眠。</p>

今日中元节，他正逢路过此处，若不去她坟前祭拜，他这车驾实在没有办法南行。</p>

“去寻一寻吧。”</p>

李承赫淡声吩咐，“黄道长与她有些交情，必然会为她立一处衣冠冢。”</p>

“遵命！”</p>

……</p>

到傍晚时，越千回来复命。</p>

“陛下，黄道长外出云游去了，道观之中只有一位负责洒扫供香的老妇，属下问了那老妇，寻到了谢姑娘的衣冠冢，与您所料一致，就在后山。”</p>

闭目养神的李承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脏处涌动的痛色，骤然抬眸，眸中暗芒凌然。</p>

“带朕过去。”</p>

……</p>

半山腰处。</p>

山石掩映的矮坡之后，一处山脉交杂的地界之中，立了一座孤坟。</p>

手刻的墓碑立在孤坟之上。</p>

谢绾之墓四个字，像一把钢刀，刺在了李承赫本以为坚不可摧的心脏之上。</p>

几乎在看到那四个字的瞬间，他的喉间便有血腥涌动，以手做掌，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才勉强压下那血腥之气。</p>

他足下踉跄，身形略有不稳。</p>

一旁的越千看出了他的异常，急忙命身旁的侍卫退后，自己也跟着离开这片区域，留李承赫一人，直面那孤坟。</p>

山风冷峭。</p>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偶然传来一声鸦鸣。</p>

李承赫双膝一软，跪在了谢绾的坟前。</p>

他伸出冰冷的手指，指尖摩挲着那近在咫尺的墓碑，一点一点在上面刻画她的名字。</p>

心脏疼的似刀刃在其中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让他几欲窒息的痛。</p>

他嘴唇喃喃，挣扎许久，还是没能叫出她的名字。</p>

不敢叫、不配叫。</p>

她是被他害死的啊。</p>

所以坐拥天下有什么用，所以皇权在握又如何？他登基之后，朝权尽揽，本可以挥兵南下，早早收了周朝和漠北的残军。</p>

可他迟迟未动。</p>

因为没有必要。</p>

心爱之人亡故、带走了他所有在凡世的欲望，天下三分又如何，天下一统又如何？</p>

于他没有任何意义。</p>

他如今唯一的指望，是将李乾养大成人，将周国与漠北交到他的手中，做他的磨刀石，等他成长起来彻底掌权的那一天，他便可以再无留恋的离开了。</p>

风，吹动落叶打在墓碑上，盖住了谢绾两字。</p>

李承赫抬手抚去那枯叶，眼底尽是悲凉。</p>

只是。</p>

绾儿应该不会在黄泉路上等他了。</p>

她一定恨死他了，早早喝了孟婆汤，生生世世都不愿与他再逢！</p>

李承赫手撑着地面，用惨笑来维持他最后的体面，伏跪在地，恍若一只被主人抛弃的、狼狈的野狗。</p>

只是手，触碰到松软的孤坟时，他忽然发现一个事实。</p>

那墓碑之上，刻了一行小字。</p>

兆润七年立。</p>

兆润是他的国号。</p>

兆润元年，他登基为帝。</p>

兆润二年，他立李乾为太子。</p>

兆润七年，是一年前了。</p>

绾儿不是兆润元年产子时去世的吗？为何墓碑却是一年前才立？</p>

他不可置信地清扫着墓碑之上的尘土，在墓碑最下方，看到了刻碑人留下的痕迹。</p>

崆峒山、黄鹤立。</p>

底下，还画了一个太极图。</p>

这是黄道长所立坟墓</p>

哧啦——</p>

李承赫猛地站起身来，一个疯狂的念头萦绕在他脑海之中，盘旋不止。</p>

七年前，绾儿没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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