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到宫中时，其余三人已在殿外等候许久。</p>
皆是红纱蒙面，彼此看不清五官，但态度都温婉而客气，看见谢绾后，即便不知她是哪家的贵女，仍按照礼节向她点头示意，微微屈膝。</p>
谢绾礼貌地颔首回礼，依着次序站在她们身后，不再开口。</p>
四人分作两列，手中捧着匣子，等来等去，却迟迟不见第五个人。</p>
守在门口的嬷嬷眼看吉时快到了，语气忍不住焦虑起来，“怎么回事？不是定好了时间吗？是哪家的小姐这般拖延、误了公主的吉时可怎么办！”</p>
她话音刚落，殿内便传来李沁儿温和平静的声音。</p>
平静的尽头深处、带着久居高位的压迫感。</p>
“本就是讨个喜，吉时哪有人事通和重要？”</p>
“倒不必为此担忧生气，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该来的终究回来。”</p>
“四位贵女先进来吧。”</p>
“外头盛暑正热，殿内要凉快些。”</p>
其他三位贵女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底的舒缓和了然之色。</p>
早听说长公主殿下通情达理、大度和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p>
盛名之下无虚徒，民间的传闻都是真的。</p>
若是其他皇室贵胄，只怕早开始发脾气了。</p>
齐声道谢后，四人鱼贯而入。</p>
谢绾跟在最后头迈进了正点，满面皆是喜庆的红绸，可在那红浪翻滚之中，她一眼便瞧见了那坐在梳妆台前的好友。</p>
好友的后背比当年更笔挺了，笔直似青松一般。</p>
一袭彩凤长裙披身，头戴明月莲花冠，眉间点了一抹嫣红，为她本就鲜活、明亮的五官，更添几分生动。</p>
样貌，同七年前相差不大。</p>
除了眼角几不可见的细纹之外，再无其他变化。</p>
但周身的气韵、却华贵遵仪，浑若天成，让人不敢直视。</p>
李沁儿对镜梳妆，用黛笔勾了一对远山眉后，搁下眉笔，笑盈盈地转身，看着四位为她送福的贵女，声音温和。</p>
“本宫上了年纪又忙于朝政琐事，素来少见你们这群小姑娘。”</p>
“今日的添福之事，又都是驸马安排的。”</p>
“你们送福之前，不如先介绍一下自己，都是哪家府里的。”</p>
李沁儿话落，站在最前的高挑少女，捧着那托盘跪在地上，率先开口，声音恭敬。</p>
“回殿下，臣女是左侍郎家的嫡女，闺名唤作吟素，能为公主殿下添福，是吟素此生之幸，奉上玉如意一对，愿公主与驸马成婚后、万事如意，百年好合。”</p>
李沁儿笑着俯身，接过她手中的玉佩，端详着玉佩之上细腻的纹路，赞道，“侍郎大人养了个好女儿，往后若闲来无事，可多来本宫的公主府里聊聊天。”</p>
侍郎嫡女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立刻谢恩。</p>
她送完如意之后，站在后头的圆脸少女，自报家门是大理寺寺卿之女，为李沁儿呈上了蝙蝠木雕。</p>
紧跟着，另一位国公之女，则捧着一席锦被，祝福扶摇公主与驸马恩爱到白头，生生世世不分离。</p>
三人皆送过礼后，便轮到了谢绾。</p>
谢绾眸间带着笑意，捧着手中的玉簪，缓行几步，行到李沁儿面前。</p>
她五官被面纱蒙着，看不清面目，但那熟悉的身形，却让李沁儿眼底的笑意微滞。</p>
李沁儿将手按在锦被的百子团纹上，眸光凝重，死死盯着谢绾，想从她那弯下的腰身中，寻找几分故人的痕迹。</p>
殿内伺候的其他人、并三位添福女，看着李沁儿的异常之举，眼底也闪过惊异之色。</p>
这第四位添福女……到底是何来头？竟然能让长公主失态？</p>
谢绾屈膝跪在地上，垂眸，掩去眼底的那点笑意，将手中的金簪捧上。</p>
“民女扬——”</p>
“诸位等等！”</p>
最后一名添福女，姗姗来迟。</p>
她声音暗沉，带着一点沙哑，垂着头，捧着手中的匣子，跌跌撞撞地踩进殿内。</p>
噗通一声跪在谢绾旁边，打断了她要说的话。</p>
“公主殿下恕罪，臣女在路上出了点儿意外，差点儿耽搁吉时，还望殿下开恩，绕了臣女的过失……”</p>
李沁儿眸光转动，从谢绾身上，落在了斐香衾的发顶，那种熟悉至极的感觉，又涌上心头。</p>
她收回那按在子孙被子上的右手，和左手并在一起，合在膝盖上，压住心底那一闪而过的慌躁之意。</p>
“路上的意外解决了吗？”</p>
“身体可有损伤？”</p>
爱民如子的李沁儿，一开口，先关心她有没有受伤。</p>
这般虚伪做作装模作样，不累吗？</p>
斐香衾眼底闪过一抹讥讽之色，声音里，却带着浓重的感激之意。</p>
“劳公主殿下忧心，臣女一切安好。”</p>
她捧着怀中紧紧护着的装着鸳鸯枕的匣子，露出里面的绣工精湛的枕头。</p>
“光禄寺卿嫡长女许怡然拜见公主殿下，奉上一对鸳鸯枕，惟愿公主殿下与驸马恩爱长相守，一生一世到白头。”</p>
李沁儿用笑容压住心底的不安和猜忌，伸手去够那鸳鸯枕。</p>
谁料斐香衾骤然起身，捧着那鸳鸯枕递到李沁儿唇鼻之前。</p>
声音里，带着一点蛊惑的味道。</p>
“这枕中塞了香包，像是北国的梅花香，公主你闻一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