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木作上的突起与凹陷，这动作已然十分熟练。</p>

无数次午夜梦回惊醒，凌风止都会从床头暗格中拿出苏窈往年送他的木作，在黑暗中描摹点点滴滴少女雕刻的痕迹，仿若她仍在身前。</p>

遥想第一次，苏窈送他的生辰礼，手艺还生疏，刻得不伦不类，却是他最宝贵的那个，从不舍得拿出来把玩，藏在暗格最深处，是他不便多言的秘密。</p>

下场前，凌风止第一次奢求，老天能对他怜悯，让他一举中第，将秘密堂堂正正放在心上人面前，获得青睐。</p>

可造化弄人，他缓缓抬起头，珍视地望向面前仍旧艳若桃李的少女，容颜还是那般俏丽，却早已嫁作他人妇，梳着妇人髻，语笑嫣然。</p>

他艰难开口，酸涩顺着喉头滑向心尖，止不住的钝痛。</p>

“谢谢，我很喜欢。”</p>

苏窈假装没有发现他的难受，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如释重负。</p>

“你喜欢就好，近些年一下发生了许多事，搞得我与你疏远不少，还以为你不愿收下。”</p>

凌风止苦笑着摇头。</p>

他这辈子大概都栽在了苏窈身上，哪怕少女给出一点甜头，他都不忍放过，怎可能不愿收下，只是怕苏窈不愿给罢了。</p>

他不想少女多心，控制住失落心神，自动问起。</p>

“你刚回京有何不适？上京如今乱象迭起，圣上长病不醒，你要顾好自己。”</p>

“我当然会啦。”</p>

苏窈幸福地点点头，小手抚摸上腹部，感受它微微隆起，满心喜悦地将这件事分享给凌风止。</p>

“我怀孕了，肯定要顾好自己，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子。”</p>

她抬眸望向男人，等待他露出同样喜色，却见凌风止如遭雷击，眸色蓦地变得深沉，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久久没有移开，若是细细观察，还会发现他的身子正在发抖。</p>

要说故意，苏窈还真没料到凌风止竟不知她有孕，要说无心，她就是说给男人听的，只是效果这么出色，超出意料。</p>

凌风止失控了。</p>

他咬紧牙关，当那四个字出现在他脑海里，怒火和指责如冲天火光击溃了他，迅速占据引以为傲的自控力，他不甘地注视着罪魁祸首，强烈的暴虐欲支配着他想要毁掉那个孩子。</p>

谁给凌金霄的胆子！他怎么敢让少女有孕！</p>

是凌金霄放言道，不愿娶苏窈，自去金銮殿负荆请罪。</p>

也是凌金霄说，苏窈长相太过招摇，让自己打消这个念头。</p>

怎么偏偏，他求不得的，凌金霄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连苏窈如今肚子里，都有男人流着相同血液的骨血。</p>

凌风止不敢看向苏窈，他怕他的眼神中会流露出吓人的愤恨，他怕他有那么一瞬间，也会恨上无辜却有孕的少女。</p>

他吞下满嘴腥气，狼狈地收敛起阴翳，垂头轻抚褶皱的衣袍，强颜欢笑道。</p>

“恭喜。”</p>

苏窈喝了一口在旁边放着的热饮子，不遗余力用言语朝凌风止递刀子，笑得憧憬，刺伤了男人的眼。</p>

“你知晓我的，从小懒散，等她出生开蒙，你便帮我带着她可好？你学识渊博，又与我一同长大，我信得过你。”</p>

心上被剜了一块又一块碎肉，疼得他几乎就要站不住，凌风止恶念频生，说什么信得过信不过，他只想现在就在地上撒油，让苏窈立马小产才是。</p>

可眼前巧笑倩兮的少女那般信赖地看向他，好似将他心中的龌龊照得无处遁形，他手腕一动，想要盖住苏窈那双柔情眸，却囿于人伦无法前进分毫。</p>

“好。”</p>

他只能仓促应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