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昧的更衣室里, 时不时还会有金融系同学进进出出，所聊的话题都大差不差, 全是和暑假游学有关的事宜。</p>
说谁和谁约好要去哪里哪里玩, 估计已经在一起很久了，这次终于露馅儿被大家看出来了。</p>
好不容易等到更衣室的人暂时离开，容清杳勾住洛迷津的肩以维持平衡, 即便如此她的语气还是凶巴巴的。</p>
“你为什么要和我住？你不是和那个同学关系挺好的吗？她也要去暑假实习, 你们还是同班同学，正好住在一起。”</p>
“没, 没有啊, ”洛迷津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不明白一向成熟冷静的学姐, 怎么突然气性这么大了, 她笨拙地解释, “我和那个同学做过两次小组作业，有次上课她坐在我旁边，我们简单聊过几句话, 都是和作业有关的那种。”</p>
“记得这么清楚, 还说关系不好？”女人不依不饶, 得寸进尺地靠进洛迷津怀里, 逼得对方不得不闭目，才能抵抗几息柔软起伏的温热侵袭。</p>
“……”</p>
一息思考后，洛迷津的声线也变得急切起来, 细长的眉紧蹙, “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关系, 因为我记忆力比较好, 所以才记得的。”</p>
试衣间里的光线忽明忽暗, 容清杳垂下眼睫，单指勾缠着洛迷津的发丝，似在认真思考。</p>
洛迷津闻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潮香，呼吸成了她不由自主读秒的旋律，</p>
“还有，我虽然喜欢蝴蝶，但是不喜欢标本。”</p>
她说话时双眼湿漉漉的，含着真挚热切的微光，容清杳的心一下软了下去，那种酸涩的滋味也暂时退却。</p>
“我知道了。”她想到她们要一起放归兰花螳螂的约定。</p>
“她会知道我喜欢蝴蝶是因为，给我送蝴蝶的人打电话给我，正好被她听见了。”</p>
洛迷津的乖巧听话，让一种很冷的掌控欲从容清杳内心生发，她不受控地抬眸注视着洛迷津，眸光氤氲着不明的水意。</p>
“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这么多？”</p>
“因为你想听啊，”洛迷津的话直白而天真。</p>
“这么简单吗？”</p>
“嗯。”</p>
女人的吻比露水落花更软更轻，点在洛迷津耳尖，似有若无地咬着耳垂，见洛迷津吃疼，又克制地用唇舌安抚。</p>
“学姐，相信我了？”洛迷津强撑着几分清醒，低低地发问。</p>
“嗯，暂时的，但要看你表现。”看着洛迷津的心神全被自己牵动，容清杳心中那股掌控欲汩汩流淌，激流一般飞溅得到处都是。</p>
“我要怎么表现？”洛迷津急匆匆地追问，不太能理解容清杳的意思，“学姐，是不是……”</p>
容清杳用唇阻止了洛迷津继续聒噪地发问，沙丘般起伏的曲线，随意乱情迷的呼吸而软化成了一滩任由汲取的春水。</p>
太危险了，容清杳在残存理智化为灰烬前，及时叫停，如果不及时刹车，兴许更难以抑制的热潮会铺天盖地淹没她们。</p>
“洛迷津，可以了，”体温一阵一阵地攀升至滚烫，女人好像要被洛迷津亲坏了，“电子羊，停下来。”</p>
洛迷津没听，仿佛还抱得更紧了。</p>
“洛迷津，不要了……”</p>
“我们下次再。”</p>
容清杳一连喊了洛迷津好几次，才终于起了效果。</p>
此刻，更衣室外的光线比正午暗了很多，教学楼上绿色的爬山虎好似又攀高了一截。</p>
参加文艺汇演的同学都三三两两地相携离去，能听见他们笑闹着走远的脚步声。</p>
从迷蒙中清醒，洛迷津才发现容清杳被自己压在试衣间的角落，压得很近，身体之间几乎不存在空隙。</p>
女人身上透着一种缭乱的美，情潮如同斑驳油菜将原本冷清干净的美人，妆点出娇弱易碎、活色生香的糜艳神态。</p>
终于，洛迷津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清清咳嗽一声，眼神飘忽，小声建议道：</p>
“学姐，外面好像没人了，那我们先出去吧？”</p>
“好，”容清杳刚想动一动，可是没力气，偏过脸，让出修长白皙的颈侧，只能抵着洛迷津，分不清是想推开她，还是拥紧她，“等……再等会儿。”</p>
“嗯，好，”洛迷津站在原地不动了，直到听见女人唇边泄出很小的呜咽声，“学姐，你很难受吗？”</p>
她偏过脸，想要观察容清杳的神色，奈何女人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只能感受到一次比一次灼热的呼吸。</p>
过了一会儿，容清杳先是摇头又点头，迟迟不愿说话，怕一开口声音就不是她自己的了。</p>
“那是太舒服吗？”洛迷津体贴地问，殊不知自己又触到了高温线禁区。</p>
“没有，“容清杳摇头，喑哑的声线坚决、坚定，眼眸里水光潋滟。</p>
她绝不能承认舒服，否则事情只会一发不可收拾，再次往越轨的方向疾驰。</p>
洛迷津沉默几息，虽然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隐隐察觉到容清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愿，便也不拆穿什么。</p>
只是用手扶着容清杳，正色道：“那我听学姐的，我们先出去，下次再亲。”</p>
容清杳：“……”</p>
她面无表情，竭力维持住冷静的心态。</p>
有微风顺着没关紧的门窗吹进来，带走盛夏傍晚的最后燥热，淡金的光影弥漫在室内，蝉鸣一声叠着一声。</p>
接着便玩命地叫起来，屋外仍然是灼热明亮的阳光，远处建筑的阴影落在翠绿色的草坪上如镰刀一般锋利。</p>
“快七点了，”洛迷津看了眼时间，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女人。</p>
容清杳时常显得清冷而疏离，这源于她开扇偏窄的狭长双眼，鼻梁挺而细骨骼轻盈。</p>
眉目与唇总是含着湿润朦胧的情绪，比如此刻的她，冷白面容浸透蔷薇色泽，淡青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隐约可见，像有什么等待采撷，碰触使她绽放，一边流淌一边裹缠。</p>
“学姐，你的眼睛真好看。”洛迷津发现自己在明亮的光线下，看容清杳看得太久了。</p>
容清杳没有回答，想起了以前看见洛迷津眼角下那块很小很小的伤痕。</p>
“洛迷津。”</p>
“嗯，怎么了？”</p>
容清杳伸手抚开洛迷津眼角的碎发，“你眼角这里怎么会伤？”</p>
洛迷津明显愣了一下，神情稍显沉郁，“小时候有次我没听话，爸爸生气了打的，妹妹还帮我挡了一下，所以伤得不严重。”</p>
对此，女人没有多说什么，柔软清香的指腹轻轻抚过那道不明显的伤痕，就收回了手。</p>
“学姐，我这儿有纸巾，可以清理一下。”</p>
洛迷津私心不愿任何人看见这样的容清杳，唇瓣湿润，眼含水光，清艳动人。</p>
于是她翻找书包里的湿纸巾、象牙梳出来，想要给容清杳重新整理。</p>
剧烈的呼吸难以平复，沾湿的布料时刻提醒着容清杳，有什么真的改变了。</p>
那种冷然的掌控欲还在，她觉得自己不太正常。</p>
一直以来，她习惯用压抑的方式对待自己越界的欲望，让它们学会深潜蛰伏。</p>
这种一向有效的方法，却在遇到洛迷津后，逐级失效。</p>
“学姐，给你纸巾，”洛迷津从拆开书包里的湿纸巾，递给容清杳，恰好落下了一张照片。</p>
上面是一只蓝金异瞳的狮子猫，耳朵上有一撮小黄毛，像戴着一朵金黄的麦穗。</p>
“这个照片？”容清杳也看见了照片。</p>
“那是我猫猫的照片，我小时候还和它学过说话。”</p>
“和猫猫学说话，”容清杳认真地思考，问道，“学费是小鱼干吗？”</p>
洛迷津的笑容明艳灿烂，“嗯，我的猫猫比较贪心，学费要三条小鱼干才可以。”</p>
她就知道容清杳和别人都不同，会认真听她说话，而不是惯常的敷衍。</p>
容清杳没有追问为什么没在洛迷津家看到这只漂亮的猫，或许她心里有了伤感的答案。</p>
洛迷津牵住了容清杳的手，详细地解释：“它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生病了，我把它埋在山岗上。但是它说它会回来找我的。”</p>
其实她很乐意和容清杳分享自己的一切，包括有病这件事，可是……这个病背后的故事太过沉重，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到底是父母要抛弃她，还是她间接害死的父母。</p>
这像是一个无解的双面漩涡，无论落进哪一面，她都会遍体鳞伤。</p>
更衣室外的天空湛蓝，云朵后透出朦胧的阳光，为灰色阴霾的城市铺上一层金色。</p>
往前走了两步，洛迷津发现容清杳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回头，“学姐，你怎么了？”</p>
容清杳扶着桌子，发现自己的腿软得厉害，听见洛迷津还好意思问，不由得狠狠瞪了她一眼。</p>
女人的神色又娇又软，瞪人也毫无威力，想到这里离容清杳的宿舍很远，洛迷津眉眼弯弯地说：</p>
“学姐，我扶着你走，再送你回宿舍吧。”</p>
“你要怎么送？”容清杳被洛迷津扶着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心里安宁柔软。</p>
“用这个，很快的。”</p>
学校里的共享单车是不久前才投放，洛迷津从书包里取出酒精湿巾，仔仔细细擦完一遍，才跨上自行车。</p>
女生戴好鸭舌帽，夏草般茂盛的银发在风中飞扬，如一道浓郁的光。</p>
“学姐，你喜欢左边还是右边？”洛迷津拿出黑色的耳机线，递给容清杳一只，“骑车的时候听歌会很开心。”</p>
“左边。”容清杳接过耳机戴好。</p>
“学姐，我在歌单里选的随机播放，可以吗？”</p>
“可以。”</p>
“那你坐好，我开始骑车了。”</p>
傍晚的风很大，树影在头顶结成远野上的草浪，自行车迎着日落驶下山路，破着山风、潮雾与花香，一直向前。</p>
容清杳轻轻搂着洛迷津的腰，靠在她单薄安全的背上，左耳里的歌正好唱到“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p>
四周有很浓的月季花香气，能看见蝴蝶在夕阳余晖下翩然于飞。</p>
“学姐，你想好明年生日要什么礼物了吗？”洛迷津的衣服被风吹得扬起，说话声音也仿佛带着自由的味道。</p>
“还有好久才到生日，我还没想好，”容清杳觉得洛迷津现在问也太早了，但她的心里似乎已经变得暖暖的。</p>
她这辈子没有过过一次自己的生日，好像她的出生是妈妈为了留下父亲而使用的工具。</p>
工具失效了，使用工具的人就把工具锁进抽屉，绝口不提，宛若暗无天日独自溃烂的伤口一样。</p>
洛迷津骑着车，速度越来越快，风在速度的加持下变得浩荡无比。</p>
“那你早点想，喜欢什么都要跟我说。”</p>
“我要是说了几百种，你还真准备全都送给我吗？”</p>
洛迷津没有一丝犹豫，“嗯，我早就开始攒钱了。”</p>
或许有的人会觉得洛迷津这样直白和率真，会缺少浪漫和惊喜，可容清杳明白自己一直想要的就是“确定”，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所谓“惊喜”。</p>
“嗯，那我会好好想的。”</p>
只用了十多分钟，洛迷津就骑车到了容清杳的宿舍楼下，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周围的人很少。</p>
“那我走了，”洛迷津扭着自行车车把，心里的不舍都写在脸上，“回家后我应该会看会漫画，然后十一点睡觉。”</p>
“我要先换一身衣服，然后去图书馆学习，应该十二点睡觉，”容清杳认真地说完自己的打算，才反应过来这种微妙的气氛。</p>
“那，学姐，我会给你发晚安短信的。”</p>
“好。”</p>
刚用钥匙打开宿舍门，容清杳就被两个室友包围，她们兴奋地抱着枕头大声问：</p>
“清杳，是谁送你回来的？我远远看见你坐在人家的自行车座上。”</p>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什么时候谈上的，哪个系的？比你大还是比你小？长得好不好看，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快说啊快说啊，急死我了。”</p>
“好气，你们在楼下说那么久的话，结果那棵梧桐树把那人挡住了，你快点告诉我们吧，求你了。”</p>
“还没恋爱，”容清杳轻轻摞下这句话，收拾好衣服准备先清洗一下。</p>
至少还没正式说明，在容清杳看来，这种事情，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郑重地承诺。</p>
“那就是还在暧昧中？是不是之前给你表白的计算机才子，还是艺术院的院草？还是外校那个特别高家里特别有钱的帅哥？”</p>
两个室友见容清杳一副云淡风轻的冷漠模样，顿时气得捶胸顿足。</p>
“你今天不说出来，我们……我们就不睡觉了。”</p>
“嗯，那你们正好可以复习，”容清杳言语简略。</p>
“啊啊，怎么有你这种人，这么沉得住气，别的人谈了恋爱恨不得和朋友聊上几天几夜。”</p>
“清杳，该不会你根本没多喜欢人家吧？不然怎么这么淡定的？”见软的不行，室友变换打法，决定用上激将法。</p>
“对啊，你不会只准备玩一玩人家，所以才藏着掖着不让大家知道，哼哼。小心我们爆出你是个玩弄感情的渣女哦。”</p>
看着自己桌面上做成干花的绿色玫瑰，容清杳淡淡笑了，没有说话。</p>
“啊啊啊，容清杳你太能藏了，我们一定要抓出跟你恋爱的那个人！到时候看你还能怎么办。”</p>
由于洛知问帮忙软磨硬泡，爷爷最终不仅决定让洛迷津暑假去芸城实习，还同意洛迷津可以不带保镖过去，但是必须早晚视频汇报自己的情况。</p>
而洛安邦也会拜托同去的老师和助教多多注意她，甚至爷爷还亲自打电话给了那家公司的老总，聊了一下洛迷津要去实习的事情。</p>
虽然没有得到那么完整的自由，但对于这样的进步，洛迷津已经非常满足了。</p>
甚至某一刻她觉得自己会有越来越好、越来越自由的未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