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宫中貌似一片平静。</p>
小池塘里偶尔“咕噜……”一声，似乎是哪只锦鲤百无聊赖地吐了个泡泡。</p>
如柏和楚明轩无声地伏在树丛里。</p>
“你确定送毒的人会来么？”楚明轩用眼神问如柏。</p>
“不确定，但他很有可能会。”如柏也用眼神回答他，连带着用手势比比划划：</p>
“六皇子明早要来太皇太后宫里用早膳的消息不是已经被你的人传出去了吗？这样的下手机会并不容易找，即使会担一点风险，但我相信以凶手这种向多位皇子下手的残忍疯狂程度，他会去试一试的。”</p>
依然是轻轻的“咕噜……”一声，如柏紧张地抓住了裙带。</p>
良久，咕噜声消失了，一阵很轻很轻的水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浮出了水面。</p>
接着，是三声轻轻的夜莺叫，那叫声太惟妙惟肖了，如果不是提前有所准备，如柏几乎要怀疑那是真的夜莺。</p>
那声音停了片刻，大约一炷香后，又轻轻地叫了三声。</p>
如柏和楚明轩对视一眼，瞳孔紧缩——这说明接应毒药的人没有来！</p>
极有可能是他们下午在池塘边观察的时候，便已经被暗处的凶手发觉了！</p>
如柏紧紧揪住自己的裙带，祈祷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样糟糕——</p>
然而神灵往往听不见人的祈祷，第三遍夜莺叫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后，又是一阵轻轻的水响，来送药的那人似乎要潜回水底了。</p>
“不能等了！”楚明轩一跃而出，抓不到接应的人，抓一个送药的人也没准能拷问出什么来！他一挥手，埋伏在暗处的侍卫一拥而上，几把长棍同一时间被掷出，掷向还没来得及潜入水中的黑影。</p>
一声惨叫发了出来，然而只叫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两个跃入水中的侍卫一左一右拽住了他，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胁他不准出声。</p>
那黑影被两名侍卫挟持着押向池边，一个高大的侍卫早已等在那里，此刻伸出健硕的手臂，直接拎住那人的脖领，向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出了水面。</p>
然而就在那黑影被拎到半空时，突然极为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就无声无息地软了下来。</p>
拎着他的侍卫吓了一大跳，连忙把他放到地上。</p>
那黑影一触地就倒了下去。</p>
“太……太子殿下……”高大的侍卫吓傻了，“属下……属下没有……”</p>
楚明轩挥手制止了他，太子殿下蹲下身去，掰过那个黑影的头看了看：“不关你的事，他应该是确认自己逃不掉后就服了毒。”</p>
他掰开死者的手指，一个绿色的小瓶露了出来，他把它拿出来，递给守在一边的小全子：“找个太医验一下……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蕃木蒿。”</p>
“我们之前的判断没有问题，这个池塘和外面的水渠是通着的，送药的人把蕃木蒿封在玉制的小瓶里，悄悄通过那个联通的渠道潜游进来，把药送给这宫里的凶手……只是我没想到这送药人会这么烈性，一被抓住立刻自我了断了。”</p>
他叹了口气，转身对如柏说：“这下线索又断了……”</p>
“没有。”如柏突然说。</p>
楚明轩惊讶地挑起眉。</p>
“你看他的胸口。”如柏低声说。</p>
那人的领子在水中已经泡得散开了，露出了胸口处的一片皮肤，那上面有一团青色的花纹，在夜色下居然能泛出幽微的光芒。</p>
“这个图案看着很奇怪……”如柏轻声喃喃，“我怀疑这……不是中原人的东西。”</p>
她说完后，自己在微凉的夜风里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p>
下午在屋里和楚明轩讨论的时候，她就想过很多种动机，但是都被楚明轩一一否决了——</p>
“有没有可能是宫廷斗争？”这是她当时想出来的第一种可能。</p>
“恐怕不是宫廷内斗。”楚明轩说，“宫廷内斗一般只会去戕害对方阵营的皇子，妃子间的互斗我了解的并不多，然而也大致知道六弟和十一弟，包括他们的母妃，根本就是不同阵营的。而凶手给我的感觉……并不是针对某一个皇子——他是想杀所有的皇子。”</p>
如柏看着泛起幽微波纹的湖面，轻声道：“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p>
“正常情况下……没有什么人是会与整个皇室为敌的，但如果是敌国内奸的话，他这样不分目标不分阵营的杀戮，就都说得通了。”</p>
她转身对楚明轩道：“这件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得多……请太子殿下立刻禀告太皇太后，让我们对她宫里的人进行全方位的彻查！”</p>
太皇太后宫中最惊心动魄的一晚正在继续。</p>
所有有头有脸、近身服侍过太皇太后的宫人们，不管有没有接触过那份绿豆糕，都被悄无声息地关在了不同的房间里，等待着如柏的问讯。</p>
太皇太后年纪太大，已经睡下了，只留下了宋姑姑陪着如柏和楚明轩。</p>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沈小姐从速查出眉目，尽可能赶在天亮前。”宋姑姑低声道，她跟随太皇太后已有十余年，由于行事小心仔细，一直极得太皇太后宠爱：</p>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兹事体大，传出去容易引得阖宫惊慌，因此最好尽可能无声无息地解决，若是天亮后仍然将这么多的宫人关押着，只怕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引起不必要的动乱。”</p>
如柏安顿宋姑姑暂时去隔壁休息，只和楚明轩一起坐在屋内，一点如豆的灯火横亘在他们中间，幽幽地照亮了二人的面孔。</p>
“现有的这些线索证明我们之前的思路没有错，真凶一定出在曾祖母宫里。”楚明轩低声道，“但是人太多了……这样一个一个地排查下去恐怕根本查不出来。”</p>
如柏翻着手头的资料——那是她向内务府要来的太皇太后宫中所有宫人的典册，厚厚的像一本砖头。</p>
“如果真是敌国的奸细，你觉得会来自哪个国家？”如柏问。</p>
政治上的事情她远不如身为太子的楚明轩清楚，此刻只能指着他想出什么线索。</p>
“与我朝有宿怨的国家，多集中在西域一带。”</p>
楚明轩缓缓道，“但是西域诸国的人，长相与中原人相比有很大不同，他们眼窝要更深陷，鼻梁更高耸，曾祖母身边的宫人我大致都脸熟，从来没见过有这样面相的人。何况这种一看就是异邦人的宫人，内务府也不会放心地派他们来太奶奶宫里。”</p>
楚明轩沉吟片刻，突然，他仿佛想起什么一般，猛地一惊，“除了尼罗国，它地处西域，但是离中原不远，国中有很多人与汉人的长相并没什么分别。但是……尼罗国已经亡国十五年了。”</p>
“而且……”楚明轩忽然想起来了一个致命的细节：“蕃木蒿的原产地，正是在朱州——也就是原来的尼罗国。”</p>
如柏翻动着典册，如豆的灯火在她的脸上投下大片的阴影：</p>
“到现在为止，我们不敢说此事一定和尼罗国有关，但起码也算找出了一种可能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