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最繁华处，礼部已经搭起了大大的台子，王博昭王侍郎艰难地挺着他巨大的肚子，满头大汗地把楚明轩引到了台子的旁边。</p>
“诸位，这次的灯会，陛下广发圣恩，各位殿下亲自前来与百姓同乐，太子殿下亦屈尊纡贵，到达此处。”</p>
王博昭人长得胖，嗓门也壮，他声如洪钟地一开口，底下的人群纷纷伸长了脖子看。</p>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仕女们，虽然表面上还要端着世家女子的风度，但面具后面的脸早就已经偷偷红了。</p>
楚明轩，那可是楚明轩！在这些春闺少女眼中，他是不是太子倒在其次，关键是，那可是京城四公子之首、“月夜一箫吹断雪”的楚明轩！</p>
而与仕女们结伴的公子们则心下略略有些郁闷，无奈对方贵为太子，太子要对百姓说些什么的话，他们只能听着——</p>
只怕这太子金口一开就是长篇大论，那么灯会这样一年一度、一刻值千金的宝贵时光就要白白流逝了。</p>
楚明轩走到台子中央，他的脸上也扣着面具，是皇上嘱咐他参加此次灯会后，特意叫内务府给他定做的，由纯金打造，但又只有极其轻薄的一层，故而戴上并不觉得沉重，又显尽了天家的尊贵风范。</p>
而他虽然真容隐在面具之后，然则长身玉立，风姿卓然，往台上一站，无需露脸，台下便响起了小小一片惊讶赞叹之声。</p>
在万众瞩目的中央，楚明轩淡淡地点了个头，道：“七月十五的灯会，月未圆而人已圆。”</p>
这是个起兴的开头，众人都等待着他之后长篇大论的正文。</p>
楚明轩平静地接道：“故而十分难得。请诸位尽兴。”</p>
站在一旁的王博昭：“……”</p>
他居然这就讲完了！</p>
太子殿下又冲民众们点了个头，转身走下了台子。</p>
“殿下……殿下……”王博昭着急忙慌地追上去，“殿下这就讲完了？这……这也太短了吧……”</p>
楚明轩笑了一下，把身上那身王博昭一刻三分前刚给他披上的蟒袍脱了下来，随手搭在了王博昭肩上：</p>
“灯会是什么日子？小儿女们共同花前月下的日子，何必让我占用他们的时间？”</p>
他摘下那个纯金打造的面具，一把扣在了王博昭的胖肚子上。</p>
在身后无数灯火的光芒里，王博昭看到那个一向以冰雪冷漠著称的太子殿下眼角微弯地笑了一下，他的眼睛里似乎映着整个凡间的灯影：</p>
“王侍郎的夫人还在家里等你吧？去找你喜欢的人吧。”</p>
说完，楚明轩最后冲王博昭笑了一下，他扣上了一个普通的木质面具，转身消失在了汹涌的人流里。</p>
如柏正兴致勃勃地和楚翎风聊着，突然感到一个身影立在了自己的背后，带着一股熟悉的寒气。</p>
如柏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后面的声音清冷地响起：“这位妹妹看着很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p>
……这不是自己前几天刚在马车上教楚明轩的话么？</p>
好家伙！他学以致用了呢！</p>
还没等如柏说什么，她对面的楚翎风先笑了，他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姑娘戴着面具呢，敢问太子兄是眼熟她哪里呢？”</p>
如柏一愣，随即便意识到楚明轩和楚翎风是堂兄弟，难怪楚翎风只听楚明轩说了一句话，就立刻认了出来。</p>
楚明轩心没如柏那么大，如柏和楚翎风聊了半天还没感觉出什么，楚明轩却是一眼就看出了楚翎风对如柏的兴趣。</p>
然而不等楚明轩开口，楚翎风先笑了起来，他冲楚明轩一点头：“怎么，太子殿下认识这位姑娘么？”</p>
楚翎风一拱手：“那么翎风还想劳烦太子兄为我引荐一二呢。实不相瞒，翎风年纪不小了，家父一直在催我速速办完人生大事，奈何一直没有寻到良配，方才这位姑娘与我有一番经历，为我解了好大一个麻烦，我亦发现这位姑娘聪慧绝顶，且有德有才……”</p>
他话说得明白到这个地步，如柏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p>
楚明轩看她不说话，当即目光就微微沉了下去。</p>
怎么个意思——太子妃的位置她不愿意要，韩王世子妃倒是很有兴趣当一当么？</p>
如柏沉默了片刻。</p>
情势如此紧迫……看来又是她沈如柏发挥急智的时机了！</p>
于是她抬起头来，冲楚翎风端庄一笑：“不瞒世子殿下说，我和世子殿下也是一见如故，何况世子殿下的墨宝名扬天下，我在闺中就久慕才名，一直十分倾心。”</p>
如柏端庄地微笑着，微笑着……硬着头皮顶住了身边楚明轩身上那股仿佛要把方圆十里全化作冰天雪地的寒气。</p>
楚翎风其实也感到了楚明轩的不悦，但是他还是风度翩翩地向如柏说道：“如此看来，我与姑娘甚是有缘，敢问姑娘芳名？”</p>
如柏终于等到他问这一句了，当下激动得快要原地蹦个三尺高，她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面上依然温婉有礼地曼声道：“南宫晴。”</p>
她说完后，眼角带风地冲楚翎风眨眨眼睛，然后就翩然起身……逃出了刘记铺子。</p>
当然，逃的时候，她还没忘记严谨地拿出自己当闺秀小姐的那半吊子工夫，十分强行地走了个世家女子的莲步。</p>
楚明轩：“……”</p>
冷若冰霜的太子殿下为了不当场笑场，连招呼都没和楚翎风打，立刻端出他那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架子，也飞快地转身走了。</p>
楚翎风默默地把玩着桌上的茶杯，在心里轻声道：“太子兄，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只会围着你转啊。”</p>
他看着如柏的背影，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微笑。</p>
楚明轩一出店门，发现如柏就站在不远处等他，心情瞬时又舒畅了不少，立刻冰雪消融，整个人简直有点如沐春风的意思。</p>
“走吧。”他冲如柏招招手，“我很少有这种感受热闹的机会，陪我在城里转转吧。”</p>
如柏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跟了上来。</p>
她和楚明轩一起走出一段，才小心翼翼地问：“我怎么感觉你刚才对韩王世子有敌意呢？”</p>
楚明轩道：“没有，韩王是我最敬重的叔叔，翎风是他唯一的儿子，我们的关系其实一向很好……我只是对他在你身边干的事有意见。”</p>
如柏：“比如……哪些事？”</p>
楚明轩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冷冷地回答：“喘气。”</p>
如柏：“……”</p>
她注意到楚明轩在往靠近城门的地方走，有点儿疑惑：“那边没什么好玩的啊。”</p>
二人一路低着头往前走，楚明轩似乎还对楚翎风怀着那么一点芥蒂，一路都没有怎么说话。</p>
太子殿下一不说话就显得浑身都透着凉气……如柏被这种凉气所震慑，愣是也跟着做了一路的哑巴。</p>
可走着走着，她便发现二人已经走到了城门处。</p>
现在已经过了出城的时间吧……如柏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p>
“我们来这里干嘛？”如柏小心翼翼地偏过头问楚明轩，“灯会灯会，这里黑漆漆的，又没有灯。”</p>
楚明轩把太子的玉牌给守城门的士兵看了一眼后，回头对如柏说：“走，我们上城墙。”</p>
如柏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了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