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柏对政治军事方面了解不多，但联系之前谋害皇子私造兵器的事，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p>
“有人要谋反，而且他们的势力大得惊人。”楚明轩说道，“主谋就在京城里，而且可能已经把手伸向了京城的方方面面，甚至可能皇族在京城的力量已经不足以跟他们抗衡了。”</p>
“出猎夺旗的那天就是他们彻底揭竿而起的那一天……时间很紧，从外面调兵肯定来不及了。京城里能维护皇族的只有大内的锦衣卫和宫外的御林军——再就是城外的大柳营。御林军已经被策反了，谁知道大柳营和锦衣卫是什么情况？而且对方的真正兵力还不知道在哪儿……”</p>
京城里很多高层的武官都有家将家丁，只要有兵器盔甲，凑起来就是一支实力不容小觑的军队。</p>
“那些重炮被我发现了，并不意味着我们不会死。”最后的最后楚明轩低声道，“只能说是死得不那么容易了……但是真的血拼起来，皇族或许已经处于劣势了。”</p>
如柏沉默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不对！”</p>
楚明轩眉头一皱，望向她。</p>
“林烨将军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冤的了，对吧？”如柏说道，“他人在大牢里被监视得死死的，没本事运筹帷幄把六门火炮送进皇家猎场。”</p>
“后天就是夺旗的日子……他们很快就要撕开真面目了。”她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这么快的话……他们之前千辛万苦地找林烨将军做替罪羊干什么？力气太多没地方使了吗？”</p>
楚明轩看着她：“你是说……他们原本是找好了替罪羊打算一步一步稳着走的，现在这种很快就要明着撕破脸的做法并非本来的计划？”</p>
“对！”如柏点点头，“所以你好好想一下……从林烨将军入狱到现在为止，发生过什么变故么？”</p>
楚明轩的目光变化不定。良久，他的瞳孔突然一震。</p>
“这样……我们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彼此说一遍，保证我知道的事你全都知道，你知道的我也全都知道，有问题吗？”如柏试探性地问。</p>
楚明轩面沉如水，缓缓地点了点头。</p>
半个时辰后，太子府书房的门被猛地打开了。</p>
“叫柳七复来！”应声而出的楚明轩唤过小全子，“还有孟学然……到了之后叫他们在书房里等我。现在叫人给如柏备马，尽快！我们没有时间了！”</p>
太子府的马蹄声震响了无边的黑夜。</p>
六皇子读完了今日该读的书，已经歇下了，还没等他睡实在了，就被小厮推醒了。</p>
“干……干什么！”很多人都知道，六皇子生平最烦的事情就是睡到一半被人叫起来，此刻忍不住冲着小厮发起脾气来，“明天就要跟父皇出猎了，师傅不会还要我四更天起床读书吧？”</p>
“殿下醒醒。”小厮道，“太子府来了人，说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必须现在见您！”</p>
“三哥？他派人来干什么？”六皇子揉了揉眼睛，到底是不敢拿自己哥哥的人撒气，听了这话终于撑着困意爬了起来，“叫进来吧。”</p>
“殿下……就在卧房吗……这……”小厮有点儿为难。</p>
没等他为难完，太子府来的人已经裹挟着一阵风冲了进来。</p>
六皇子没料到进来的是个姑娘，虽然寝衣穿得很严实，依然没忍住大叫了一声，四处找东西想把自己睡成一个稻草窝的头发遮住。</p>
如柏理都没理在意自己风度的炸毛六殿下，上来就开口问道：“今天有人给六殿下送礼了么？”</p>
“没有啊，我最近又不过生辰……”六皇子捂着自己的头发。</p>
“六殿下，你好好想一想。”如柏静静地站在窗边，缓缓说道。</p>
六皇子是她寻访的最后一位皇子了，如果还找不到需要的东西的话，那只能说明她和楚明轩的推断错误了。</p>
她严肃的神色影响了六皇子，六皇子坐在床上，也认真地回忆起来。</p>
“真的没有啊……”他捶捶脑袋，一脸苦恼地看着如柏，捶着捶着突然想起了点什么来。</p>
“你是三哥府上来的人是吧？”六皇子压了压他脑袋上的乱毛，伸手去床头柜里翻东西，翻了半天，终于把一个小小的香囊翻了出来，“倒是没人给我送东西，不过有人托我把这个给三哥。这玩意儿异香异气的，我养的那只鹦鹉闻了都嘎嘎地怪叫……你赶紧带给我三哥吧。”</p>
如柏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p>
“六殿下……”如柏缓声说道，“你现在手里有人么？”</p>
她的神情严肃得可怕，使得六皇子心里猛地一紧，不由得也郑重起来：“府上的侍卫随时可以听我调配。”</p>
“那么立刻带人进宫！”如柏低声说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令人难以置信，但是请务必相信我，我们没有时间了！”</p>
天牢。</p>
林烨坐在牢房里，他是朝廷的重罪犯，并不和别的犯人一同关押，漫漫长夜里也并没个伙伴可以说上几句话宽解一下孤独。不过林烨也早已习惯了孤独，他面对着斑驳的墙壁，静静地回想起自己的戎马一生。</p>
后悔么？</p>
其实或许是不的。林烨自嘲地笑笑，他没有什么可后悔的，琅琊林家世代热血，这一生四处征战只为保家卫国，个人的荣辱算得了什么！</p>
何况还有太子殿下临走时那句：“我楚明轩绝不希望一个忠臣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p>
其实他并不是期待太子殿下能做出什么救他的举动，这次害他的人谋划得太深了。皇室里，陛下已经老了，皇子们一个个不是年轻没经过世面就是根本还是个孩子，太子殿下能有这份心就已经让林烨觉得足够了。</p>
只是或许还是会有些不甘心……</p>
林家陨落了的话，唯一的残存血脉就是七复，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孩子……</p>
这些年来一直是自己在默默保护着他，自己走了之后，那个孩子的能力足以自保么？</p>
脚步声打断了林烨的思绪，有狱卒朗声道：“钦差大人到……”</p>
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了林烨的牢门前，狱卒为他打开牢门，那男人走了进来，展开圣旨，扬声宣读。</p>
那些字句从林烨的左耳朵进去，就很快从右耳朵跑了出来，他没什么心思听——看到钦差带的那个宫中特制的酒壶还不明白吗？</p>
很奇怪，谋逆之罪一般会处以极刑，很少有赐毒酒赏个全尸的——是念在他们林家几代的军功么？</p>
林烨无暇细想，圣旨里只提了赐死自己，却没有提及家人，而家人们被牵连了多少正是他死前一定要弄清的。于是他忍不住低声应道：“谢皇上恩典。只是……钦差大人可知道林氏其余人如何处置么？”</p>
那钦差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死到临头了管那么多干什么？”</p>
不知为什么，林烨听出了这钦差话音里的一丝焦急——他赶时间么？</p>
这让这位心思颇为缜密的武将心头猛然绷紧了一根弦，钦差怎么会深夜来？</p>
他抬头看着钦差，心头慢慢凉了下来——朝中为官十数载，朝臣和皇上身边的人即便不认识，也早已混了个脸熟，但他发现这个钦差面生得很。</p>
“是皇上亲笔写下赐死我的圣旨么？”</p>
那钦差并未多想，不耐烦地点头。</p>
“圣旨拿来我看看。”林烨缓缓说道，“这一辈子领了无数次圣旨，让我死前最后一次看看皇上的字吧。”</p>
不出他意料，钦差的脸色变了。</p>
“来人！有人夜袭天牢！”林烨猛地一声大吼，然而下一秒那钦差就猛地拔出了剑冲他刺来。</p>
林烨是当世名将，身手当然不凡，即便身无寸铁也躲过了凶险的数剑，然而他手脚全被铁镣铐锁死，行动终究不变，很快便失去了主动权，眼看那假钦差一剑刺向自己的面门——</p>
莫名地，林烨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现在在做什么？”</p>
未等他想完，那钦差却突然倒了下去。</p>